铎尔木不愧是蛇族中最擅战的英雄。

他敏锐地觉察到，虽然大召皇子竟然是妖这件事，十分反常，但破局的关键，一定在于那个凡人。

“护住君后！”

铎尔木向一队紧跟在身后的亲卫喊道，口中发出急促的嘶嘶声。

“向蛇血的腥臭最浓之处去，找到那个凡人！”铎尔木命令道。

坚硬的麟甲在穴壁上刮擦着，土石从两壁不断滚落。

这竟又是一场妖杀妖的屠杀。

四通八达的地穴中，司马粼带着死士中的一队，在这迷宫般的中心搜索着。

他们身后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手持匕首，上面也是鲜血淋淋。

沿途的蛇妖都已几乎被他们杀光，服食了五世散之后，普通的蛇妖并不难对付。偶有逃脱的，也会被地面出口等待的同伴一刀封喉。

只是蛇妖实在太多，他们几乎是以一敌百，个个都负了伤。这场夜战，又是在极狭窄的地穴，死士们早已面露疲惫。

不远处砂石滚落的声音传来，死士们都警觉起来——铎尔木来了。

这也是他们今晚最重要的任务，擒贼擒王。

铎尔木化作妖身之后，将整个地穴的通道堵住了一半，而且他头、身都披覆着坚硬的鳞片，根本是刀枪不入。

一股浓厚的腥臭之气传到铎尔木鼻中，他掉过身去，巨大的蛇尾向黑暗中甩去，立时便有不同于蛇族的鲜血味道喷溅开来。

“叛徒！司马粼，你害我子孙，我要将你们这些无耻之徒通通杀尽！”

司马粼身后的死士顿时围成一个半圆形的人墙，倒不是为了护住少主，而是为了凝聚妖力。

到了今晚，他们每一个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也就顾不得什么妖族不可同类相杀的道义了。

即使，死后身陷恶狱。

铎尔木的蛇尾还在一鞭鞭向一众死士扫去，每一扫他都能在黑暗中闻到新的血腥味，口中还在发出嘶嘶声，指挥着其余蛇妖从地穴上方绕过去，目标直取那个凡人。

如果能捉住这个凡人，也许能换蛇族许多条性命。

身后涌出的炎蛇越来越多，凡间的蛇妖虽然没有灵力，但也有比凡人强大百倍的战力，这时在铎尔木的号令下背水一战，群蛇一条条也犹如死士一般，不要命地朝人墙冲来。

而队伍的另一面，正承受着铎尔木的夹击。

所有死士都拔出双刃，一个间着一个，有的抵御蛇王，有的手刃近身的蛇妖。

司马粼心道，铎尔木果然中计，回头在混战中对关关使了个眼色。

关关只是凡人，夜视不佳，司马粼将两块夜光宝玉给她佩在双腕之上，这样便可以在打斗之时照明。否则，她只能凭声音分辨方位。

关关一手御蛇，一手抬腕循声望去，司马粼正示意她随自己脚踏群蛇，杀出一条路来。

人墙在这地穴之中受两边夹击，绝不是个办法。

逃往洞外的蛇族已经尽数被杀，铎尔木定然不知，穴中炎蛇已无法腾飞这件事。现在他把关关身上的凡人气息当作目标，如果两人往洞口的方向逃去，他定会上前追赶。

而这一层计策，司马粼事先并未告诉关关。

她毕竟是个女子，就算有一腔之勇，若是告诉她要用她做活靶子，司马粼之前也没有把握，她会奋勇前来。

不过她今晚的表现，倒着实令他刮目相看。

的确如他所料，不是娇滴滴只会轻身功夫的女子。

她身法极快，就如那日互夺匕首一般，而且出手极狠，像一头杀戮的狼。

“关关！”离得稍近一些，司马粼喊道，“你去引开蛇王！”

关关没停止打斗，却是被这话一震。

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今晚来是被当活靶子使……

第一下的心念，当然是怕。

但不知怎的，这念头竟让她越来越兴奋，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胸中涌来，仿佛已经千百万年没有感受过这种战斗的快感。

“腾”地一声，关关飞身而起，双足点着面前乱涌舞动的蛇妖之身、首，边杀边向洞穴口奔去。

铎尔木嗅到这个凡人的气息越来越远，果然巨尾一甩，冲开死士人墙便往关关的方向追去。

司马粼抓住一片鳞甲，奋力骑在他蛇尾之上。

其余死士见状，连忙上前拦下欲追赶蛇王而去的其余蛇妖，一手一个，杀得地穴中如同血河。

关关箭步如飞奔跑在前，洞中狭窄，铎尔木竟也干脆化为人形，快跑欲将她追上。

司马粼未料到铎尔木会突然隐去蛇身，原本抓住尾部鳞甲的他被重重地甩到穴壁之上。穴壁顿时被震得飞沙走石，司马粼勉强站起，咳出一口腥咸的鲜血来。

关关见他不好，反手撑壁，一跃挺身而起，从铎尔木头上翻下，以悬针匕首的尖端支撑，两跃之间便到了司马粼身边。

司马粼见她身后铎尔木朝两人奔来，连忙大喊：“关关！快走！”

关关一手拉住他手，眼见铎尔木就要欺身朝自己攻来，心想这下不好了，难道今晚真的要丧身于这蛇洞之中。

心一横，若能除这蛇王，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当下横过匕首，身旋如梭，铎尔木分不清她的身法，自是无法攻击。

但关关忘了，铎尔木此时可瞬间再化为妖身……

瞬间一条巨大的黑蛇尾出现在眼前，关关被这蛇尾横扫的余力震得直往后退去。

铎尔木调转蛇首，张开大口，一股腥臭蛇息喷来，眼看着就要咬到她面前。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却忽然感到一个硬物震碎了她双腕所佩的夜明宝玉。

她在黑暗中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闭上眼睛别看！”司马粼的声音响起。

忽然耳边刮起一阵如狂风般的啸声，一股冰凉的触感几乎贴着她的面颊，一滑而过。

铎尔木的蛇息也似调换了方向，两股气息都朝洞穴的出口奔流而去……

一时间洞口山崩石裂，之后她就被震得失去了意识，直到过了许久才清醒过来，却感到身边的打斗声已经逐渐平息。

关关挣扎着往洞穴口爬去，好在自己只是被震得昏了过去，并没有受什么致命伤。

洞口正有几名死士，还在寻找活着的同伴，见到关关的红衣，其中一个赶忙上前将她拉住扶起，搀着她出了洞穴。

刚出到地表，关关便急切地寻觅。

大致有二三十人，受伤程度不一，有几个尚能站起，伤得比较轻的几人，有的正往外拉寻到的尸体……

“关关……”

是他的声音……

他没死！

她连忙挣扎着站起，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司马粼！”

见他半躺在地上，她忍不住责备：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跟去？为什么打碎夜明玉，让我别看？”

“你什么都没看到吗？”司马粼虚弱地问，嘴角染血。

“漆黑一片，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很好……”他满意地合上眼睛。

铎尔木已死，但不是死于刀刃之下。

司马粼自出生开始，只知道母亲是妖，自己是半妖，却从未化过妖身。

今晚在蛇穴，不知为何，在她身边并肩作战之时，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即将化形。

也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

好在蛇妖已除，这件事，之后可以再慢慢细想。

一晚鏖战，所有活着的人都累得只剩下一口气。

“关关，”他说，“现在你信我了吗？”

他边说却边闭上眼睛，而没有看到，黑暗中，她悄悄垂下含泪的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