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胥的印象中,这是第一次见到叔父尧临这么生气。
天色已晚,暗蓝的夜幕一道炽焰割裂长空,如流星一般燃着怒火急坠而来,整个卧凰宫方的天空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叔父!”
青羽崖群群碎石直落下坠,轰隆隆的动静使所有妖卫急忙围前来,锦胥郡主急匆匆一跃而出,凤尾锦鹂的身姿瞬时飞射至尧临跟前。
尧临已化为人形,夜空中还浮着未燃尽的朱雀炽焰,噼啪作响。
见到尧临的神色,锦胥一惊,不禁后退一步。
叔父向来是和蔼的,对她对下属都是,她都怀疑叔父是不是偷偷修了什么无为道,就算告诉他魔尊复活了也只是嗯一声,再冷静询问。
这是出了什么事?让他如此震怒,视之如修罗一般。
“跪下!”
尧临看也不看锦胥,啪一道结界将她亲卫挡在外面,结界这边只有叔侄俩相对而视。
锦胥大为不解:“叔父这是何意?锦胥做错了什么?”
尧临见她不肯跪,心里暗暗恨道这些年真是惯坏她了,竟把她惯成这个样子。
弹指一挥,嗖一道红光打在锦胥膝,锦胥不及防,扑通跪在尧临面前,仍是不解地圆睁双眼,望着尧临只等他说出为何突然动怒。
结界外一众亲卫贴了来紧紧握着佩刀。
“幻川郡主,忠良之后,我尧临怎把你养成这等不分轻重的自私妄为之徒!”
这几句话自肺腑中嘶吼而出,妖王威光怒视,心高气傲恃宠而骄的郡主跪在地也是不寒而栗。
空中炽焰燃烧的噼啪声还在继续,锦胥试探问道:“叔父,可是……所为何事?”
尧临含着失望又无奈的眼神望了她一眼:“你还要瞒叔父到何时?”
锦胥聪明,心里已猜到七八分,她自是知道天婚前夜的事不可能永远瞒着尧临,但此事她实在说不出口。
尧临闭眼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你已猜到,我知道此事了吧。”
锦胥仍是不回答,只轻轻嗯了声,低下了头。
“你这个混账东西,”尧临血往涌,“你一门将才,到了你这竟如此糊涂,平日里你那些小伎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你年龄尚小我想让你从中悟到东西,可你”
说得气急了,尧临忍不住咳嗽,锦胥欲前搀扶,尧临又是一挥手将她打翻在地。
“那是三清天的北战神你知不知道!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幻川郡主被那个魔尊如此利用,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
锦胥被尧临骂得不出声,羞愧难当,这一番话结界外的亲卫也听见了。
她不想让他们听见。
“唰”一声结界横着划开一道口子,贴在结界外的亲卫一个个鲜血喷涌应声倒地。
尧临真气如刀,将一众亲卫杀得一个不留。
“叔父你……”
“闭嘴!”尧临道,“你啊……”
恨铁不成钢,尧临皱着眉摇头,“你那几个亲卫,能瞒得了我几时?”
原来,锦胥偷偷替换成自己死士的亲卫,尧临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隐忍不说。郡主年纪小,他想让她锻炼长教训。
借着避锋轩扩张的契机,锦胥趁机为自己的亲卫添置兵器,这件事尧临也知道。他活了多久,锦胥又活了多久?
她一身脱颖的天资,尧临有心历练她,将来让她治理幻川,这里妖族杂居甚难管理,统兵之才对于一个优秀的将领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尧临从来都是看破不说破,并非不知,也并非忍让。
只是这次,她太让他这个做叔父的失望。
锦胥见一队亲卫瞬间被尧临杀死,才知叔父的修为竟在她估量的百倍之,自己背地里做的这些于他来说全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
一时间羞愧难当。
她是幻川郡主,尧临疼她如亲女,见她低头认错语气也稍有缓和,“锦胥,你站起来。”
锦胥垂着头不肯起,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你还是小孩子吗?起来。”
锦胥红着眼睛站起身。
尧临看着这孩子,和她父母一样是好强的性子,看着七窍玲珑的大家闺秀,实则想要的东西杀红了眼怎么都要得到,这股劲头定是骁勇良将,对待感情可是会让人头破血流。
这么小的年纪,又知道什么感情,见了一面就要得到,也全无章法。
尧临抽出随身的涟光剑,递给锦胥:“刺我心口。”
锦胥虽接过了剑,却是一惊:“叔父你做什么?”
尧临不正面回答,指指自己心口道:“试试。”
涟光剑恰如其名,剑气是缭绕的光丝,这时已发出微微的赤红色显然蓄势待发。
“这怎么可以,”锦胥不敢置信,“涟光又并未认主,不能这样试剑啊,这可是……”
心口可是尧临精元所在的位置。
尧临“哼”了一声,直接放出一条气练擒住锦胥双手,握着涟光就往自己心口刺去。
锦胥连忙使力向相反的方向拉,涟光剑缠绕着两人精纯的灵力,沿着那条气练发出熠熠夺目的剑光。
“涟光!”
尧临一声喝,涟光剑挣脱锦胥双手的擒力,直冲向尧临心口而去。
锦胥只看见眼前一片鲜红的血色蔓延,马被瞬间爆发的万丈强光逼得睁不开眼。
待再睁开眼时,涟光剑的剑光已熄,锦胥定睛望去,此剑竟然断在地,摔成两截。
“涟光饮到我心头血便宁可自断。”
尧临拾起两截剑身,幽幽地道。
“这……”锦胥不舍又不解,涟光剑叔父随身几十万年,一直未曾降化,就像朋友一般。
“我与涟光未结血契,但几十万年来洒在剑我的血,每一滴都被此剑吸收。我让它刺我,它宁愿自断也不肯再进一步,锦胥,你明白了吗?”
锦胥流着泪:“明白了,叔父。”
尧临刚才对自己所使的法诀,是最强最险的杀招,六合之中没有人会以一把不属于自己的神兵对自己下此狠手。
而尧临在锦胥面前这么做了,为了让她明白,神兵血契可以强到何等地步。
即使是未认主的涟光都可以自断相抗,更别提附禺剑了。
他与魔尊血契一天不解,他产生的,接受的感情就都是幻影。
谁喜欢他,他喜欢谁都是注定要伤心的。
叔父拿自己的命相赌给她讲通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