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并不是个平凡的日子。

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有着无可比拟的意义。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家家团聚一齐，处处都是张灯结彩的装饰，热闹非凡。

这样一个晚上，歆歆一个人呆在家里。

房东太太送来了刚出锅的热腾腾的汤圆，令她感动。

她不知道其实霍其琛悄悄开车来到了住处的楼下。

这是一处开放式的老旧小区，歆歆租住的房子位于一楼，车子停靠在楼下，霍其琛坐在驾驶座上，微微仰头，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歆歆。

只是静静地坐在车子里，车窗冰冷，他打开车里的暖风，点燃了一支烟。

客厅的窗帘敞开着，一个人，怔怔地坐在窗前露台的藤椅上，头轻轻斜靠在窗玻璃上，用手抱住膝，霍其琛看到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很久，一直维持着姿势没变。

小区里张灯结彩，鞭炮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丝毫不理会外面热闹的烟火。

坐在车里，降下一点车窗，凉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天气异常寒冷。再次点燃了一支烟，静静地抬头。一脸怜惜地看着歆歆。

透着一层玻璃，虽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霍其琛仍旧感受到她心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孤独。窗口的灯光，都带着一股寂寞的味道。

窗上的玻璃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不知又过了多久，歆歆终于微微动了动，头仍旧斜靠在窗户玻璃上，手指似是漫不经心地在窗户玻璃上写着什么，霍其琛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趴在方向盘上，一滴眼泪默然落下，方向盘上夹烟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烟灰落在他的手背上，丝毫没有痛感。

胸膛之内，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

雾气中清清楚楚呈现出四个字：“我很想你。”

“霍其琛，我很想你，你知道吗？”歆歆听到自己喃喃自语。

他也很想她。

这四个字就如锐利的刀子一般狠狠地刺进他的心底，心口猛然收缩，血肉模糊。天真无邪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浓浓的寂寞，漠然地望向远处。

两个人明明心心相印。

房间的灯突然熄了。

可能早早入睡。

没想到，不一会儿歆歆从楼道里走出来，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自己出门了。深更半夜，她一个人外出了。霍其琛的心一下子紧紧地揪起来。这样的夜晚，她一个人要去哪里？

因为是除夕夜，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路上的出租车也少之又少，在这个时候打车变得异常艰难。外面风很冷，吹进了脖子，她努力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一直低头走路。

开着车，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沿着路边往前走了很久很久才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恰巧经过。

出租车的目的地似乎越来越清晰，果然，歆歆最终在别墅区付钱下车。

除夕之夜，她悄无声息地回家了。她只有霍其琛。

只是，歆歆没有进去，知道自己进不去，临走前把钥匙留在了家里。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从她离开家的那刻起，家门再也没有上过锁。

自从歆歆小姐离开后，霍先生嘱咐张嫂再也没有锁过门。

歆歆随时可以回家。

张嫂对于霍先生的这一吩咐惊愕不已，偌大的房产，连门都不锁，未免也太儿戏。只能照做，在霍家干了近十年，她太清楚歆歆小姐在先生心中的位置。

径直走到家对面的大理石台阶上，缓缓坐下，地面冰冷刺骨。胳膊撑在膝盖上，双手捧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对面。在那里，她已经生活了十年。

家里开着灯，霍其琛应该在家。

静静地坐着，看着，思绪一幕一幕飘远，这个地方牵系了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

他们曾一起坐在窗边读书，画画，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喜欢的动画片，霍其琛竟也看得津津有味。

看着看着，眼睛里泛起一层泪膜。霍其琛是她唯一的亲人。

担心离得太近被歆歆发觉，车子远远地在拐弯处停了下来。看不见她的脸，只是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身影。心中已经疼痛不已。

又默默地抽了根烟，掐灭烟蒂，他重新启动车子，准备回家。

明亮的车灯直晃晃照过来，把车停进车库。

下车，关门，霍其琛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被坐在对面的歆歆看到。

他努力平复着心情，往家门口走，终于忍住了回头的冲动，歆歆坐在身后的暮色里看着他。临进门前忽然停住脚步，手停在门把手上，摩挲半晌，终究没有回头。

远处夜空，绽开了绚烂的烟火。

歆歆在折磨着她自己，更是折磨着霍其琛。

进门之后，他把一楼客厅的灯悉数打开，又拉开所有窗帘。

夜色中，可以清楚看到房间内的一切。

一时之间不知该干些什么。

为了掩饰自己的无措，特意从书架上找来一本书来看。也不知道自己取来了一本什么样的书，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无法进入眼睛，他极力抑制着自己内心想开门出去的冲动。

霍其琛只是让自己显得有事可做，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从冰箱取出一瓶啤酒打开喝。

凝视着桌上的手机，拿起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弄了好久，终于，拨出了按键。

电话终于拨通，顷刻之间，霍其琛的心紧张不安。但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他有些紧张地开口问：

“歆歆，你还好吗？”霍其琛知道她在听。

空气里安静了好久，终于传来一声轻轻的应答，“嗯。”

“吃汤圆了吗？”

“吃过了。”

“歆歆，新年快乐！”

沉默了一会儿，手机另一头传来歆歆轻柔的声音“新年快乐。”她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今天，是她离开的第108天了。

她渴望听到他的声音。

“这几天，气温很低，要穿暖，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钱。”

霍其琛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缓缓说“不管怎样，家总是要回的，霍叔在家等你回来。”嘴角微微颤抖。

霍其琛第一次在歆歆面前自称“霍叔”。

眼泪刹那间涌上来，深吸一口气，眼泪睁得大大的，努力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电话两端忽然都静下来，只余彼此悄悄的呼吸，隔了很久，歆歆开口，压抑着声音，低低地说：“我想休息了，晚安，霍叔。”最后两个字几乎轻不可闻。

欲语还休，歆歆的一声“霍叔”，像一把利匕，切割着他的心，霍其琛深深吸一口气，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晚安。”声音很低很低，平添了一种深深的不舍和眷恋。

其实霍其琛最想说的是“对不起。”但是，他住了口。

心在生生作痛。

只是，谁也没有先挂断电话，也没有说话，双方都在等待着，耳边，只余双方的呼吸和心跳。

时间滴答滴答地消逝。终于，歆歆挂断。

低下头的瞬间，发觉有什么东西落在手背上，是两滴眼眼，还带着一丝余温。盯着手机屏幕好半晌，怔怔地，喃喃地说：“我好想你。”

手机紧紧握在手心里面，耳边，像是还余留着霍其琛的声音，仍旧那般温柔。

她一摸脸颊，止也止不住的泪水。

瑟瑟的北风让她愈加感到寒冷。

房子里，霍其琛缓缓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也是无限留恋，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歆歆所在的方向，怅然若失。外面的灯光昏暗，此时此刻，歆歆就在那儿坐着。

霍其琛起身，走到窗前，假装在看风景，渐渐觉得心口很疼，像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无形的撕扯。手机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以致手关节发白。

屋内一片寂静。

两个人，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