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突然扑上来的女子,眉头尚未皱起,他就已经认出了来人:“我记得,你是绾绾身边的侍女,你在这儿,绾绾呢?”
“姑娘她……”玉棋站直了身子,不敢有隐瞒,“我们同姑娘走散了,现在正在找着姑娘。”
“走散了?那她现在身边还跟着谁?”谢忱面色沉了下来,对身边的仲宁说,“你在碎叶城这边可留了人,让他们都过来帮着找人吧!”
仲宁愣了下,自他认识燕绾以来,小姑娘就最不耐烦出门的,今天是她们到碎叶城的第二天,按理说她该留在家,更不可能在深夜出门的,“绾绾不是一直不爱凑热闹么?”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谢忱摆,“先把人找到再说其他的。”
一想到燕绾可能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伤,他对面前的玉棋也没多少好脸色。
忠心护主的人,却连自己的主子都找不到了,她的忠心也该好好掂量掂量。
“这个……有点问题,”仲宁苦笑一声,“我是在碎叶城生活过一段时间,但自从和你们在锦官城遇见之后,我就一直留在锦官城那边,这也是我几年来第一次回这边,还真找不到什么人过来。”
“姑娘现在应该是和少爷在一起的。”
玉棋也看到谢忱的眼神,但那些都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她们姑娘。
她想着被人群冲散前,姑娘还牵着少爷的,少爷也努力在护着姑娘,她们两人应该是没有走散的。
虽然没敢斩钉截铁的说燕绾就一定和燕重镜在一起,但总归是有点线索了。
谢忱嫌弃的看了眼仲宁,没想到回到他老家后,这人就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了,也就能提供个免费住处,可他是缺地方住的人吗?
要不是仲宁也跟来碎叶城,他昨天就可以应下燕大哥的话,直接住到燕府去。
即便燕伯父或许会不大高兴,但有绾绾和燕伯母在,燕伯父也不能把他赶出去。
那今天晚上燕绾出门之时,他肯定是会陪着燕绾。
有他在,又怎么可能让燕绾失踪!
仲宁咳嗽一声,那天燕重钧说话时,他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自然能猜出谢忱这会儿在想些什么。
“我们现在分头去找,不管有没有找到,一个时辰后都在这里碰面?”
谢忱正要答应下来,忽然又改变主意:“你们和绾绾分开后,就一直在这里找她,有没有叫人回府说过此事?”
玉棋还有她身后刚跟过来的那些人,脸上颜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个个的都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显然是害怕回去叫燕老爷和燕夫人知道后,会被责罚,便奢望能靠自己找到燕绾。
殊不知,如果燕绾真的走丢了,他们现在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才会让找到燕绾的可能性越来越低,与谋财害命的匪徒也没什么两样了。
谢忱黑着脸派人去了燕府,自己则是带着人去了街上找燕绾。
他找人之前就细细问过燕绾今日出门时穿的什么衣服,梳的什么发髻,方方面面都问到了,这才上的街。
找人的时候,谢忱也不是逮着谁就问的,而是仔细观察了街边两旁的布置,在心不断推敲着燕绾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然而他还没问出什么消息来,仲宁就带着两个陌生人找了过来。
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高个的那个脸上有块疤,长相凶悍,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矮个的那个倒是长得清秀,但身上衣服松松垮垮的,满身都是街头小混混的气息,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这两位是?”
谢忱从不会小看任何人,如果仲宁是在其他时候将这两人带到他的面前,他或许还会多问上两句,可现在燕绾还没有找到,他一点与人闲聊的心情都没有。
仲宁不说话,只是冲那两人使了个眼色。
高个的那个挠了挠脑袋,瓮声瓮气的说:“宁少爷刚才找到我们两个,说要我们帮忙找人来着。”
“他跟我们说了下要找的那个姑娘是什么样的,我们兄弟两回想了一下,发现我们见过那个姑娘来着……”
矮个子跟着后面补充道。
都不用旁人催促,他们两个很快就将事情交代清楚了。
从燕绾突然从夹道里扑出来,到她被人群裹挟着到了河边,显些掉进河里却又及时被人救了起来的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的。
“那什么,你们不要以为我们兄弟俩跟着那位姑娘,是想要对她不利,我们当时是想过去提醒她一件事情的。”矮个的那人不像他哥那么憨,他已经看出对面的谢忱表情有些不对,连忙为他们的跟踪做着解释。
他说:“那姑娘是直接撞到我哥的背上了,我哥当时是背对着她,没瞧见她是怎么撞上来的,还以为是被人挤的。可我那时是在更后面一点,那位姑娘是怎么从夹道里出来的,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长话短说!”
仲宁知道谢忱现在不想听长篇大论的东西,打断了矮个子的细碎解释,让他说话精简些。
“她是被人从夹道里推出去的,我就瞧见推她的那人应该也是个女子,穿着的衣服是姜黄色的,袖口绣着云纹,就这么多了。”
他们两个自觉问心无愧,说话的时候也不觉得心慌。
可一旁的谢忱听着,却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燕绾才来碎叶城两天,她或许连燕府的大门是朝哪个方向开的,都还没有弄清楚呢!
又怎么会冒出这样一个特地针对她的人来?
把她推到人群里,幸亏燕绾是撞到了别人身上,要是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那还了得!
只要想到有人在暗处作祟,想要伤害燕绾,谢忱就觉得自己不能袖旁观的。
然而单凭这两人的一面之词,确实能说服他,可想要说服燕老爷,怕是还需要其他的证据。
当务之急,还是将这事告诉燕绾,让她自己也有个防备之心才行。
他看向还没有离开的玉棋,眯了下眼睛。
燕绾第二日醒来,便收到了来自谢忱的信。
“姑娘,谢少爷的信。”
“谢忱的信?”燕绾看着一瘸一拐走进来的玉棋,“他什么时候来的,真是奇怪,直接来找我不就行了,怎么还特地写信?”
她一头雾水的接过信,没有急着展开,又问道:“你的腿怎么受伤了?可有找大夫看过?”
“玉浓,你去箱子里找找看,先前大和尚给我配的药有没有带过来,我记得他给过我一份金疮药,敷上去的药效很不错,而且不怎么疼。”
玉棋连连摆:“姑娘,别……”
昨日她们那么多人本来是为了保护姑娘去的,结果到最后没有一个跟在姑娘身边,要不是姑娘运气好,能够逢凶化吉,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是奴婢办事不周,合该受罚,您要是给我拿了伤药,我这份罚和没罚又有什么区别呢!”
哪怕明知得了姑娘的伤药后,她的伤口能好的快一些,但她还是拒绝了。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受罚就该有受罚的样子。
玉浓空着站在原地,知道自己应该听姑娘的,可玉棋说的也正是她想的。
她磨磨唧唧的往屋里走去,想着姑娘如果不改变主意,玉棋那边又死活不肯上药的话,那她应该是帮姑娘压着玉棋给她上药呢?还是跟玉棋一起劝说自家姑娘呢?
这等两难的问题,真不是她愿意去考虑的。
燕绾也知道自家侍女的性子,她朝玉浓摆了摆,又对玉棋说:“我这里的伤药你不肯用,那外面药堂里的伤药,你总是肯用的吧?”
她吩咐玉浓记得待会儿去外面药堂,给玉棋请一名女医回来,到时候大夫开了什么药,就从她这里拿钱去买,让玉棋能够好好养伤。
玉棋张口,还想要拒绝。
又见燕绾已经蹙眉,立刻憋住了话。
姑娘的好意,拒绝一次就已经够了,接二连的拒绝那就是不识相了。
燕绾看到玉棋低下头去,忽然明白她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她咬着唇,说:“昨夜是我和阿钊事先没有考虑到街上会有那么多的人,而且我也没有真的受伤,他们出重了。”
虽没有明言,但听着话的意思,已经是在道歉了。
玉棋没想到燕绾会这么说,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和姑娘有什么关系?从前我们锦官城也不是没有类似的游园会,那时姑娘身边的侍从都能寸步不离的跟着您,可我们这些人昨夜却硬生生的将您给跟丢了,本就是我们的过错。我知道姑娘这是心疼我,但这样的话往后姑娘还是莫要再说了。”
她忍着疼,往燕绾身边走了两步,轻声说:“姑娘性子太好了,您一直都很体谅我们,只是这样的体谅多了,会叫有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白费了姑娘的一番好心的。”
燕绾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话,能叫玉棋生出这么多的联想。
更没想到在玉棋她们眼,居然会认为她性子太好,会让人蹬鼻子上脸。
这叫燕绾忍不住迷惑,难不成她现在已经这么没有威慑力了吗?
怪不得程焕和常如意屡次将她的话不放在眼里,或许她应该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凶一些,这样别人才不会总是无视她的话了吧!
摇头晃去脑海那些不靠谱的想法,燕绾打开了谢忱给她的那封信,也确认了自己从夹道里跌落到人群,果然是有人推了她一下。
因着旧时的往事,燕绾对身边人的警惕性其实是非常高的。
尤其是当她站在某个地方时,是最不能接受有人出现在她背后的,往往有人稍微靠近一点距离,她都能立刻发现。
可昨夜在夹道之,她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推了出去。
除非那个人原本就在夹道之,否则燕绾不可能感知不到那人的靠近。
昨夜燕绾是在慌忙之,为了避开满街的人,才拉着燕重镜躲到了夹道之。那时,不管是她,还是燕重镜,都没有想过要先检查夹道之的情况,如此一来,有人在她们来之前,就已经藏在夹道之,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但那条街上的夹道那么多,推她的人怎么就那么凑巧的躲在燕绾与燕重镜暂时歇脚的地方呢?
“我在碎叶城应该没有惹到什么人的?”
燕绾不确定的看向身边的玉浓玉棋,“还是说,我只是运气不好的成了别人的替死鬼?”
或许是有人布局想要陷害他人,布置好的陷阱没有等到该等的人,却让燕绾贸贸然的闯了进去,成了别人的报复对象。
玉浓和玉棋都没有看到昨天推燕绾的人,听着她的问话只能齐齐摇头。
燕绾也觉得自己是白问了,正想将信纸收起来,余光瞥见信件末尾的那句话,又将放在桌上的信封拿了起来,从里面倒出了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宣纸。
打开之后,看见了一副白纸黑墨勾勒出的云纹绣样。
她将那张纸递给了玉浓玉棋:“谢忱说这个云纹是昨夜推我的那人衣袖上的,他对衣服上的花纹有什么区别,并不是很清楚,就让人画下来,让我自己看。”
“你们看这上面的花纹可熟悉?我怎么觉得它和锦官城的云纹绣样很是不一样呢!”
有着同样的名称,并不代表就真的一模一样了。
更何况绣样这种东西,就算是相同的图案,让不同的人来绣,最后得出来的成品也是有很大不同的。
更何况两个地方的云纹确实不大一样呢!
玉浓将宣纸拿到自己的眼前,盯着上面的花纹看了好半天,才说:“是和我们那儿有些不同,不过碎叶城这边的云纹都是这个样子。”
燕绾诧异的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碎叶城的云纹就是这样的?”
“我们府上的下人不是一季都有两身衣裳的么!刚好这边的府上昨天发新衣,我就去凑了个热闹。”玉浓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自己的袖口给燕绾看,“姑娘你瞧,我这衣服上的云纹是不是和纸上画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