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后阳光照不到的巷子里,风却无处不在。
燕绾与谢忱藏在巷子,从阴影悄悄探出头来,盯着江家的大门。
阳光几次被白云遮挡,巷子的阴冷也越发明显了,可对面街上的江家大门始终没有再次打开的迹象。
谢忱看着燕绾在寒风又颤抖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其实就算有人过来找江嬷嬷她们,我们也不是不可以直接找上门的,谁知道找上门的人和江嬷嬷她们是不是一伙人呢!”
燕绾摇了摇头。
之前谢忱没有看到黑色披风说话时江豆的表情,但她是看得真真的。
当时江豆笑得可开心了,一看他们就是一伙儿的。
“……好吧,不过就算他们是一起的,我们去找江豆是为了给你讨一个公道,怕他们做什么?”
谢忱听过燕绾的解释后,勉强改口道。
“可是那个黑色披风看上去又高又壮,他如果一定要帮江豆的话,我们肯定是打不过他的呀!”燕绾安抚性的拍了拍谢忱的肩膀,“你是等着急了吗?”
“不要着急呀,我们再等等看,黑色披风上门的时候,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连脸都不露出来的,他肯定待不了多长时间的。”
从他们走进巷子到现在,也没过去多长时间。
谢忱也并非是因为等着急了,才这么说的。
他看着少女不自觉的抖了两下,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绾绾一门心思等着走进江家的人再出来,都没有发现巷子里越来越冷,她自己都快忍不住了,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这会儿更是变成了惨白。再继续待下去,回去后肯定又是要生病的。
谢忱拉着燕绾往墙边靠了靠,自己站在外边挡着风。
问燕绾:“那我们再等一会儿,要是一炷香过后,他还没有出来的话,那我们要么直接进去找人,要么等明日再来,你看怎么样?”
“一炷香的时间有些太短了吧?”燕绾细细思索了片刻,仰着头对谢忱说,“要不再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也是可以的。
谢忱心最低限度也就是这么长时间了。
但他不能答应的太快,免得燕绾以为还有讨价还价的可能。
假装是在仔细权衡,谢忱过了一会儿才装着勉强答应下来,然后就见燕绾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拍着自己的胸口。
“一直像这样干等着,等长了时间容易让人着急,不如我们在等人出来的空隙,也说说话。”
谢忱看了眼江家门口的空无一人,回头对燕绾说着。
见燕绾点点头后,就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等会儿要怎么教训江豆呢!要不现在先说说看,待会儿我也好配合你!”
其实谢忱已经在心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想过之后又自己全盘推翻了。
正是因为他了解燕绾,所以才更加确信自己设想的那些可能,绝对不会燕绾会做的事情。
虽然他认为自己设想出的教训,更能让江豆印象深刻。
燕绾默默地从袖袋里摸了一把匕首。
她将匕首拔了出来,凌凌寒光让谢忱忍不住僵直着身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这匕首是想……”
“那天从游园会回来后,我忽然发现自己一个人其实还是很危险的,后来就把匕首放在袖袋里,也好用来防身呀!”
先是解释了自己匕首的来源,燕绾这才说起自己的打算来。
“其实刚才的路上,我就已经想过你说的这个问题啦!然后就觉得很是难办。”
确实是很难处理的一件事。
于燕绾而言,不论江豆最开始的初衷是什么,她都只是受了一番惊吓,实际上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所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在这种时候就很难有个准确的实施标准。
报复的轻了或是重了,在燕绾自己看来,都是不大好的。
“……虽然这件事情让人有些为难,但我还是决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燕绾冲谢忱轻轻笑了下:“待会儿见了江豆以后,你就在旁边帮我掠阵,我上去就把她按倒在地上,然后用匕首威胁她一顿,你看怎么样?”
生命危险?
有匕首在她喉咙上比划来,比划去,江豆应该是会被吓到的。
而燕绾实际上并不会对江豆动,只是吓唬她一顿,这样的做法应该是可行的。
谢忱摇头,并不是很赞同燕绾的话。
“刀剑无情,匕首也是一样。要是她挣扎起来,跟你抢夺匕首,到时候不小心弄伤了你,那怎么办?”
“有你在旁边呀!”燕绾想也不想的回答着。
只要谢忱在她身边,他怎么可能让她受伤呢!
绾绾太看得起他了。
谢忱很高兴燕绾能这般信任他,但在燕绾的事情上,他始终觉得是再小心也不为过的。
就在他盘算着要如何劝燕绾打消这么危险的念头时,江家大门那边有了动静。
燕绾连忙拽住谢忱的衣袖,制止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长篇大论。
“看,那个黑色披风好像要出来了。”
先从门里出来的人是江豆。
江豆一身白衣站在寒风之,衣袂飘飘的模样看上去让人觉得怜惜。
当然,燕绾是绝不会那样认为的。
她攥紧了的衣袖,情绪激动的看着江家的门口,并未发现衣袖的主人此时面上表情很是怪异。
谢忱顿了下,做出了个清醒时候绝对不会做的动作。
他举起衣袖擦了下眼睛,使劲眨了两下,再次看向江家门口。
那里站着的两个人还是原来的那两个,除了站着的位置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其他什么也没有变。
“嗯?你怎么了?”
身旁的人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起来,在寂静无声的小巷显得格外明显。
燕绾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
没错呀!
她拽住的是谢忱的衣袖,也没有掐他的胳膊,那他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谢忱在旁边喃喃自语:“应该不是他的,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披风的样式本来就是差不多的,说不定是我看错了,对……应该是我看错了的。”
“你在说什么呀?”
燕绾又推了谢忱一下,今天的谢忱好像就特别奇怪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谢忱没有去看江家门口的人,他对燕绾说:“我刚才看花了眼,还以为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是我认识的人呢……”
“果然不止是我觉得他眼熟呀!”燕绾往谢忱身边凑了凑,好奇的问他:“你也觉得他眼熟吗?我也这样觉得,可就是想不出来他像谁,你说奇不奇怪呀!”
“应该是看错了的……”
谢忱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呆愣在原地。
因为他已经看清了江家门口的那个人,正是他刚才想到的人。
话说到一半,忽然就不开口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燕绾抿了下唇,抬头看见谢忱呆愣的模样,脑海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然后就看到谢忱看到的那个人。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燕绾能看清江豆的模样,没道理就看不清江豆对面那人的模样。
黑色披风下的人脸是她和谢忱都熟悉的人。
正是仲宁。
不过她认识的那个仲宁从来都是一身白衣,她好像还未曾见过他穿黑衣的模样。
不管是多么喜庆的节日,仲宁都只会穿白色的衣裳,每次同谢忱走在一起,总会叫人想起民间传说的黑白无常。
而且仲宁的腿有问题,走路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
可江家门口的那个黑色披风,不管是从外面进到江家,还是从江家走出来,走路的姿势都与常人无异,根本没有一瘸一拐的。
“他和仲宁长得好像啊!”燕绾干笑了一声,“仲宁不是说他是被他师父收养的么!说不定江家门口的黑色披风就是他的同胞兄弟呢!”
“他只是和仲宁长得像,对吧?”
这样的问题,谢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那个人是仲宁的话,他根本想不通仲宁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且仲宁从头到尾都表现的跟江家的人不熟,所以他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的。
但是世上真的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么?
即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这么相似的!
谢忱还没来得及走出巷子,就被燕绾抱住了胳膊。
少女面色慌张的看着他:“我们现在就要出去吗?”
“他看上去和仲宁长得好像啊,我们真的要现在出去吗?”
燕绾说不清自己心的想法。
虽然平时和仲宁相处的时间不多,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避着仲宁的,可是仲宁毕竟是她和谢忱一起从河就出来的人,他在燕绾这边的地位比不上谢忱,可一般人也比不上他的。
听着燕绾番两次重复的话,谢忱很想直接安她的心,告诉她,江家门口的人并不是仲宁。
但他现在越看黑衣披风,越觉得他就是仲宁。
所以安慰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我们先过去看看……”
他只能先这样跟燕绾说着。
小巷的动静并不算大,但在这样寂静无声的环境,丁点儿大的动静也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江家门口的人已经盯上了这边的小巷子。
黑色披风下的匕首已经被他拿在,循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砸了过去,谢忱护着燕绾贴到一边,看着那把匕首直直的扎进了墙壁里。
“藏头露尾的家伙,可敢出来与我一见。”
每个人的声音都是特别的。
如果两个人的长相相似,那他们的声音应该是有所区别的。
燕绾被谢忱揽着肩膀,裹挟着走出了巷子。
外面的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让燕绾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等她适应了刺目的阳光后,就看见黑色披风下本来格外冷硬的一张脸,忽然满面慌张,就像是燕重镜每次做错事情,到她面前想要认错,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燕绾眨了下眼睛,将头埋进了谢忱的怀里。
在阴暗的巷子里待的时间有些长,阳光忽然落进眼睛里,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这个模样看人太没有气势了,等她在谢忱怀里蹭干净了眼泪,再来和仲宁对峙好了。
她已经能确定黑色披风下的人就是仲宁了。
可她的这番动作在仲宁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情了。
仲宁只看到燕绾面色苍白的被谢忱从巷子里带出来,两眼泛着泪花,一看就被吓得不轻。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砸出去的匕首,以他刚才的力道,那把匕首肯定是直接插进了墙里,说不定那把匕首还是擦着燕绾的耳边插进墙里,所以才让她吓得这么厉害。
“绾绾,你听我说……”
仲宁试图解释自己刚才的做法,但需要解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他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解释。
燕绾已经悄悄在谢忱的衣服上蹭干净了眼泪,幸好谢忱今天穿的不是黑色衣服,不然他这会儿的衣服肯定不能看了。
她伸给谢忱整理了下衣襟,冲他笑了笑,转过头看向仲宁时,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别叫的那么亲近,我觉得我们应该不是很熟的。”
燕绾已经从谢忱的怀里退了出来,“你也不用跟我说些什么,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今天算你好运,下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她冲江豆撂下一句狠话后,拉着谢忱的转头就走,根本不管身后的仲宁有多么想要留下她们。
仲宁看着燕绾和谢忱走远了,却连半句挽留的话也不敢说。
“我们就这么走了?”
谢忱回头看见后面的仲宁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本来的气愤也被打消了几分。
燕绾长舒了一口气:“你刚才看到那把匕首了吗?它直接扎到墙里面去了,要是我们跟他吵起来的时候,他突然丢出来个匕首,那我不得被扎个透心凉,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和他吵啦!”
“怎么可能!仲宁他不会对你出的……”
“他又不是你,而且他都已经偷偷摸摸去找江豆,和江豆有说有笑的进了江家,一看就交情匪浅的样子,”燕绾摇着头,“我要是说想找江豆的麻烦,他肯定会对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