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度大师是与海澜月一起回来的,只是去燕绾那儿的,只他自己一人罢了。
在外耽搁多日,好不容易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尽管她在此间停留的时间亦是不长,但自己的地盘和别人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海澜月回去后,就先回了自个儿的屋,换了一套干净衣裳,披着半湿的头发坐在屋檐下,有人在旁边替她绞着头发,朦胧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在她周围笼罩出薄薄的光晕来。
她一连好些天都没能睡个好觉,这会儿身旁无人说话,安静的让她昏昏欲睡。
眼看着海澜月阖上眼帘,似是坐着睡着了的时候,孟娘忍不住开口:“大人,燕姑娘那边……”
“你们派去找我的那人连句话都说不明白,”海澜月不仅没有睁开眼睛,还皱紧了眉头,“我听了好半天,也没能弄明白这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依稀听得燕绾没能按时用早膳,不过这样的小事哪里就值得特地将我叫回来?”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孟娘连忙摇起头来,将白日里的事情都给海澜月说了一遍后,又道:“谢少爷现在是怀疑有人要暗害他们,却又不会鉴别毒药,而我们留下的这些人里更是两个大夫都没有,所以他才一定要让普度大师过来一趟,要您回来则是想要叫您抓出试图暗害他们的人。”
会做出那样事情的人,除了那些人,还能有谁呢!
“那些家伙做事毫无章法,也不知这次出又是为了什么。”海澜月露出苦恼的表情来,“或许我应该早些将燕绾她们送走的。”
“可林大人他们这会儿也离不开普度大师呀!”
孟娘叹息:“他们家破人亡,只剩下自己还形单影只的在世上苟延残喘,什么时候见他们爱惜过自己,他们没有主动求死,就已经是在很努力的活下去了,旁的大夫救不了他们,就连普度大师也是勉强吊着他们的性命,可他们得活下去才行呀!”
采石场那群形销骨立的家伙,就是孟娘口的林大人他们。
以林氏为首的前任官员们,从前是在锦州任职,在锦州大水之有功也有过,在功过无法相等的情况下,被皇上下令流放至此,等他们什么时候愿意供出幕后之人,什么时候再将他们放走。
顶头上司带着他们一起贪污受贿,以至于锦州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竟然没有哪一个是真正无辜的。
林氏他们也不过是其之一。
只不过他们好的不明显,坏的不彻底,所以到最后没有哪个是有好下场的。
做下恶事的恶人们,发现他们当出现了叛徒,竟真的散尽家财去救那些根本不值一提的家伙,恰好锦州遇难的消息又传了出去,恶人们需要找个借口让自己能置身事外,所以他们便需要一些替罪羔羊。
于是,像林氏他们这些总是在做着不适宜的事情的人,就成了很好栽赃嫁祸的人。
恶人们带着他们的走狗,用尽一切恶劣的段,将抄家灭门做的再熟练不过。
皇室的人带着圣旨赶到的时候,林氏等人已经走在被流放的路上,从城门口离开的时候,还被城人用小石头砸得头破血流。
流放是一个听上去就不怎么好的词语。
被流放的人不碰上坏事,就应该很是庆幸,更不可能去奢望会有好事发生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那些身体虚弱的妇人孩童是最先死去的,留下来的是好坏掺半的旧时官员,坏事他们沾了些边,好事他们也做了不少,可最后家破人亡的也是他们。
好人遭受了大难,也会变了性情。
更何况是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好人的林氏等人。
他们自然是知道锦州一事,未曾被皇家查到的幕后黑还有哪些人。
可他们除了自身性命以外,已经一无所有。
名声、地位、财富,以及家人,都已经不在了。
让那幕后之人继续藏在幕后,做着不被人发觉的恶事,想到会有人如他们一样家破人亡,永无宁日,于是就连心底已经化脓的伤口似乎都好上了几分,为了那短暂的欢喜,继续沉默下去也未尝不可。
林氏等人不会自己寻死,却也不怕死。
寻常的段根本没办法从他们口探听到什么消息。
却又因为他们罪行算不得太重的缘故,不能真的对他们施以极刑,事情便就此僵持了下来。
只不过像海澜月她们,是愿意遵守普世的规则,只好言相劝,试图能感化林氏等人,叫他们说出幕后之人的身份。
然而也有一些人,更想要不管不顾的从林氏等人口盘问出幕后之人的身份。
至于那过程,林氏等人能剩下多少的性命,却不是他们所在意的。
海澜月甚至怀疑对燕绾下的就是那一拨人。
倘若燕绾出了事情,普度大师必然不可能再留下来。
没了神乎其神的医术救命,林氏等人自然也就是命不久矣。
面对将死之人,若是不趁着他还有气在的时候盘问他们,等到他们真的咽气,那就太晚了。
“也不知燕姑娘她们现在可休息了,大人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那位谢少爷可是一直在说要您给他一个说法呢!”
“这会儿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听说燕绾的身体不大好普度大师应该不会让她太过熬夜,想来这会儿应该都已经休息下了,且等明日再说吧!”
“那好,那我现在先去厨房给您做些吃的,您一路赶回来应该都还没有吃饭,不过这会儿有些晚了,就简单做份合面,您看如何?”
“果然还是孟娘你最好,要是离了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姑娘又是来哄我了,要是让鹿伯听到这话,是要跟我闹上一场的。”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面上却是再受用不过的表情,合面的做法本就格外简单,孟娘又是下惯了厨的人,才过了一小会儿,她便从厨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合面。
厨房的碗很大。
合面却只有一小碗。
“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到时候您就该睡不着了,所以我就只做了一小份,您吃着不会再觉得饿就行了。”
面多,还是面少,对海澜月来说影响不是很大。
她从前在外面办事,吃饭的时间就没有规律过,时常是饿过了头,肚子疼的受不了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今日又忘记用饭了,连忙往肚子里随便塞点吃食,让自己不至于太难受便就过去了。
那样的经历却不能在孟娘面前说。
否则必定是要惹得孟娘掉眼泪的。
说不定,她回去就将事情给说出来,让在家里养老的鹿伯等人过来找她,哭着求着让她回家去,再不要继续在外面受苦了。
可她早就下定决心,要重振海家的威名,自然不能回家去待着的。
纵然那样会轻松很多,但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吃完面后,孟娘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下去,这才离开。
海澜月原本是打算等头发干了,便去休息的,她已经好长时间没能好好休息了,打算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等她休息好了再去处理,然而听了燕绾遇到的事情后,她却不能就这么将事情押后再说。
毕竟普度大师早就同她说过,他不会在此处停留太长的时间。
倘若不能在既定的时间内,带着燕绾赶到碎叶城去,那就得再等上一年才行。
可燕绾的身体,却不一定能再撑上一年。
“说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这里叫什么名字?”
燕绾喝下了早晨的第一碗粥,虽说还没有吃饱,但瞧着桌上的菜色,确实是没什么胃口的。
她将自己上的空碗往桌上一推,好奇的看向桌上多出来的那个海澜月。
初次相见之时,格外英姿飒爽的一个人,这会儿看上去颓废了许多。
明亮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纱雾,眼睛下方的黑眼圈也很浓郁,吃饭的空当里,时不时的打着哈欠,一直都是没睡好的模样。
“荒山野岭,哪里会有什么像样的名字!”海澜月想着本地人对这里的称呼,摇了摇头,有些说不出口,便道:“先前的司徒镇大人倒是给这里取了个名字,就叫不平谷。”
“据说是因为这边的路到处都是不平整的,不过到我来的时候,这边的路就都已经重修过了,坐着马车路过的时候,感触倒不是很大。”
这点燕绾也是有所体会的。
她和谢忱当初,可不就是坐着马车过来的么!
听着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这时,谢忱也放下了的碗筷。
他看向海澜月:“你今日一大早就过来了,是找到投毒之人是谁了吗?”
“投毒?”
海澜月不由得看向对面的普度大师。
她只知道有人往燕绾住的屋子里放了些东西,却不知道那些东西竟是带着毒的。
昨夜她去找那些人的时候,他们对自己做下的事情倒是供认不讳,却没有说过东西里还带着毒。
“这件事是我事先没有查找清楚,我现在只找到了往屋子里送了菜蔬的人,你们且再等等,我再去查……”
“这有什么好查的,”燕绾不解的问道,“他们难道不是一伙人吗?”
海澜月顿了下,摇了摇头。
她也想过会不会是那些人刻意隐瞒自己下毒的事实。
但是那些人之,领头的顾千重曾被普度大师救过性命。
他是知道燕绾与普度大师的关系的。
虽说他一直认为他们应该用尽段逼迫林氏等人开口,但他想要那样做,也只是为了能够早日找出幕后之人,避免更多的人被伤害。
他是做不出那等恩将仇报的事情。
“你误会了。”
海澜月解释道:“顾千重他们只是在厨房里放了新鲜的菜蔬,还有一些鸡鸭鱼肉而已,下毒应该不是他们做的。”
她停顿了一小会儿,说:“你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叫他们来跟你仔细解释的。”
顾千重等人习惯了在暗处行事,但如果是燕绾她们需要的话,他们应该也能出来解释的。
燕绾动了动嘴角,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
这世上多得是明明做下了恶事,却死活不愿意承认的人。
谁知道海澜月口的顾千重会不会也是那样的人呢!
毕竟是个连名字都第一次听说的人,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普度大师却抬起了头。
眼神稍微放空了一小会儿,他语气之带着些许的怀念之意。
“是顾家的那孩子么?没想到他竟然也在这里。”
“您还记得他呀?”海澜月笑了下,“如果顾千重知道您还记得他,恐怕早就在心里笑开了。”
又说:“我看不如现在先将顾千重叫过来,虽然不知道他是派人送菜过来的,还是他自己亲自过来的,但肯定是有人来过这里的,说不定他们会知道一些线索呢!”
她这样说,当然也不会有人反对。
等海澜月出门后,燕绾问普度大师:“您还认识那个姓顾的呀!那他会不会是投毒的那个人呢?”
“应当不是他。”
普度大师毫不犹豫的开口。
“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家孩子,那下毒的人就一定不会是他。”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您这么笃定的相信一个人呢!”
燕绾从前不曾听说过顾千重的名字,这会儿见了普度大师的态度,不由得对那个人升起几分好奇来。
谢忱注意到这点,忽然开口道:“我在京城也听过顾千重这个名字,只是不知道与海澜月说的是否是同一个人。”
“是吗?快说说看呀!”
燕绾很想知道,能给普度大师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京城世家林立,也有那么几家是远近闻名,只要是到过京城的人,必然是听过他们名号的,顾家便是其之一。锦州大水的那年,顾家二少爷携妻带子恰好就在锦州境内游玩,谁能想到他们的运气会那般不好,顾家二少爷和他的妻子死在那场大水之,只有他们的幼子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那个孩子的名字就叫做顾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