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只妖。

准确的来说，他是只已经可以化成人形的狐妖。

十年前，余扬生活在离天机阁不远处的九幽山上。

那时是夏天，他刚刚化为人形，便迫不及待的去山下玩耍。

他运气差，因为刚修炼成人形，妖气四溢而出，嘴馋正在一小贩处吃甜点时被一帮会法术的识出。

“有妖怪，哪里跑？”

为首的男弟子朝他袭来，身轻如燕。

他跑的狼狈，一路跑回九幽山脚。

那人见他即将跑掉，拿出噬魔琴，指法如流水，琴音和弦过处无不伤亡。

他功法不及，吐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他们把他捉了回去。

原来是天机阁弟子，是了，天机阁也一直以法物闻名天下，他该明白的。

余扬被那男人胁迫着带到了大殿上。他听见他们说要怎么处置他。

天机阁阁主轻轻看了看，随意道“杀了便是，妖还能放了不成？”

年轻的脸上不甚在意。

他捏紧了拳，苦苦修炼千年才化成人形，如今却还是能随意被人定了生死，人类果真是极其恶心的动物。

那男人听后，正要把他拉下去弄死了事，外面跑进来一位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盛气凌人。

身边还跟着一位奴仆，低着头，瘦弱不已，细碎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神情。

“爹，把他给我吧，我颇为喜欢。”那女孩看了看他，笑道。

天机阁阁主听罢，宠溺道“语儿可要好生注意，他是个妖。”

仿佛怕他有危险，抬手让他化回原形，皮毛白里透红，甚是好看。

“罢了，这样带回去也无妨。”

“谢爹爹。阿川，去，把他抱着我们回玉影轩。”

他被抱着远离了大殿。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她救他于火海。

他应该报答她的。

玉影轩，是天机阁阁主大小姐林语蓝的寝殿。

装潢富丽，华贵精致。

那奴仆的手纹路粗糙，抱着他进了玉影轩，跪了下去。

也就十岁的样子，小小年纪就已经让人看不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一天，余扬知道了那小姑娘叫林语蓝，是天机阁大小姐。

而那奴仆是屠寒川，身份不明。

林语蓝坐在床边，屋子里还跪着个男人，却毫不避讳的脱了外衣，似乎在奴仆面前成了经常的事。

她瞧了屠寒川两眼。

虽是奴仆却跪的笔直。

她最讨厌他这幅一身傲骨的样子。

“阿川，把它放下，去给我泡茶。”

屠寒川把余扬放在地上，起身出去泡茶。

余扬看他穿着薄薄的外衣丝毫没有犹豫就出去了，扑通，是落水的声音。

屠寒川跳进了莲花池为她取莲子心。

虽是夏天，可水是凉的，对自己真狠。

余扬暗道。

林语蓝听见声音似乎极为满意。

起身把余扬抱了起来，一下一下抚摸他的皮毛。

她还是喜欢乖一点的。

余扬见屠寒川泡茶回来，衣袖虽湿，可地板上一滴水也没有。

他笔直地跪着，侧脸棱角分明，眼神深不见底，把茶奉了上去。

“苦死了，那么苦是想苦死本小姐吗？”林语蓝把茶泼了屠寒川一脸。

语气娇纵，高贵傲然。

林语蓝泼完见他幽深的眼神看着她。

其实有些后悔。

她仗着身份压迫他，欺辱他。

每次看见屠寒川看向她她就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一丝注意。

屠寒川很懂她，知道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他每次做事都滴水不漏，就连那茶也是，十分符合她的口味。可她却始终看不清他，这让她害怕。

小女孩的世界里是没有安全感的荒原，屠寒川是灯塔，只远远望着，触摸不到，不能亵渎。

余扬过的很惬意。他很享受小姑娘为他顺毛的感觉。时间一久，便有些贪恋了。

林语蓝对屠寒川依旧是老样子，他在旁边瞧着，见林语蓝走后还大摇大摆的走到屠寒川面前，炫耀道“你真可怜。”

屠寒川掐着他的皮，仿佛追魂夺命的恶鬼，笑道“找死？”

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什么逆来顺受，唯命是从都是装的。

余扬被吓到了。

这个人惹不得。

林语蓝总是把屠寒川叫到床前，让他跪着给她讲睡前故事。

余扬躺在一旁的狐狸窝里，那是林语蓝给他搭的窝。

屠寒川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仿佛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小姑娘沉沉睡去，白嫩的手还紧紧抓住屠寒川的衣袖。

屠寒川见她睡了，一根一根地把小姑娘手指掰开，转身走了，不留下一片云彩。

余扬知道很多事，比如林语蓝并没有多么厌恶屠寒川，比如小姑娘在折磨屠寒川后总会偷偷的给他送药，表面依旧娇纵傲然。

再比如，她也真的是没把他放在心上。

林语蓝抛弃余扬那天已经是冬季了。

它也忘了为什么会咬屠寒川一口。

印子很深，流着血。

林语蓝知道后，脸色不好，很生气的样子。

她让屠寒川把它扔了出去，飞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你回家吧我不需要你了。”

余扬该是开心的。

不管屠寒川是不是故意的。

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他终于得到了自由。该是欢喜的，可为何有些心痛？

“你走不走？不走阿川就把它的皮剥下来做披风吧。”

她待他始终是一个宠物。

小姑娘的喜恶总是善变的。

谁真正被偏爱，一眼便知。

余扬冒着漫天飞雪离开了天机阁，妖怪始终是妖怪，妖怪不能相信人类是有心的。

从那天起，余扬心里暗暗想，下次见面，我一定会让你们也尝一尝这种滋味，我一定会更加挺拔。

九幽山已经变了模样，不适合修行了。他千里迢迢来到了登封古城，也是机缘巧合，发现城主儿子竟长的跟他一样。于是他吃掉了城主儿子，鸠占鹊巢，一边享受荣华富贵，一边慢慢修炼。

一晃便是十年。

再次相遇，恩怨仿佛发生在昨天。

万般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