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正。
朝堂上的争辩还在继续。
阎千山作为大理寺卿,现在可说是以一人之力在对抗整个文官集团。
“阎少卿,我知道你和苏公子的关系,你们两人作为岳珑岳大人的义子干儿,如手足兄弟一般。”
权叶麟双手端着笏板,慢悠悠地说道:“可是,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权叶麟话还没说话完,阎千山便打断道:“权侍中,你这话就让阎某人听不明白了,苏泽代公主殿下惩治贪官,何罪之有?”
权叶麟摇摇头,说:“无罪……只是……”
说到这儿,权叶麟忽然横跨一步,走出队列,双膝跪地,对着坐在高台龙椅上的季昕说道:“陛下,苏泽前日大闹云霄城,罪治云霄知府袁聪杰,诛杀王辉王乾宇两父子,在微臣看来,以此两项,无需责罪苏泽!但是,苏泽擅自抄家王辉,将王辉家族搜刮财物肆散云霄城百姓,这事儿在微臣看来,就有不妥了。”
“为何不妥?”
季昕坐在龙椅上,低垂眼眸。
此刻,这个季宋皇帝的眼中,满是说不出的无奈。
刚才阎千山和文官们的争辩,季昕可说是看得真切。
季昕非常清楚,这些属于太师一党……
不!
现在应该称呼他们为东方一党的官员们,很明显是在针对苏泽。
而且针对苏泽,也仅仅只是表面的意思,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在挑战季昕。
挑战他这个季宋的皇帝!
挑战季宋目前皇室的权威。
就像阎千山所说的那样,苏泽大闹云霄城,一直都是以阿彩的名义在做事。
阿彩是谁?
是他的妹妹!
堂堂正正的季宋云瑶公主!
虽然这些东方党的官员们没有明说,但是任谁也能听出他们话语中的含义。
“一个公主,有何权利惩治一个正四品的官员?”
而且,更加过分的是,这些官员们只谈苏泽此举会有损“威权”。
但是,他们却闭口不谈因为苏泽的举动,让云霄城的百姓对皇室……对他这个皇帝的尊敬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千山说得果然没错啊……
朝廷之内,我们的人太少了。
虽然现在,大部分穿着浅衣山川纹样的武官已经脱离了东方党。
但是他们,却也没站在他这个皇帝一边。
纵观现在整个朝堂。
能为他所用的人,除了苏泽和阎千山之外,也只剩下六扇门那五兄弟,以及刑部侍中于意六人。
“权爱卿!”
季昕看着双膝跪地的权叶麟,说道:“有话直说无妨,何必行此大礼呢?”
在季宋朝堂之上,各级官员面圣其实无需行跪拜大礼,只要低头颔首便可。
跪拜发言,那便是说这个官员,准备“死谏”。
“陛下”!
权叶麟跪在紫辰殿上的檀木方砖之上,说道:“苏泽在云霄城,惩治贪官,诛杀目无王法的望族,虽说有功,但是却也有着大过!”
“你细说吧。”季昕语气平静说道。
“王辉此人,乃是云霄城一家矿业公司的董事长,其公司主营云矿开采,虽然每年产量不及高山集团和东海翻云公司,但是每年开采的云矿数量,也占到了我季宋国内年均云矿开采数量的两层!”
说到此处,权叶麟顿了一下。
当听到文官集团之中发出一阵惊呼之后,权叶麟才继续说道:“云矿之珍贵,开采技术之复杂,陛下英明,想必也是清楚的。而那苏泽不考虑其中利害,行了这莽撞事,恐会影响到今年我季宋国内的云矿出产!这,便是微臣所说的大过,望请陛下明鉴。”
权叶麟说完,文官集团之中又跨出一人,跪伏在地上。
此人,乃是工部侍郎,葛一泓。
“陛下!”葛一泓道:“权侍中所说不虚,自今年年初至上月月末,我季宋国内开采云矿数量堪堪能够与消耗持平!若是因为那苏泽小儿的这番闹腾,影响到了余后三月,造成国内市场云矿供应不足,恐怕会酿成大祸!”
“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云矿开采公司停工,两位大人说得可是有些严重了!”阎千山道:“不过是王辉的公司没了,又不是云矿没了!将旗下矿场交由高山集团打理不行吗?”
工部侍郎葛一泓冷笑一声,道:“阎少卿此言差矣。云矿开采存在这诸多技术壁垒,每个公司都有每个公司的技法!云矿深埋地下,矿脉蜿蜒曲折,矿石更是脆薄如金箔,时至今日,也只能使用人工进行采挖。高山集团确实可以接手王辉公司留下的矿场,但是想要真正实施采挖,可并不是间隔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其中的再次勘验,人员安排,少说也要两月之久!这两个月的国内云矿供应,阎少卿觉得如何保证?”
阎千山此时,可说是无言以对。
毕竟他不过只是一个大理寺卿,对着工程事宜,一窍不通。
不过有一点,他是明白的。
那就是这云矿,确实如葛一泓所说,脆弱的很。
云矿矿岩,薄如蝉翼,而且矿性极不稳定。
开采的时候,需要将矿石整块取下保存,哪怕伤及一点矿石脉络,这块原矿也就算是废了。
因此,这云矿开采,从来都只有经验老道的矿工深入地下进行。
同时,云矿资源,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那可是相当重要。
哪怕是市面上一天的云矿供应出现问题,其所引发的连锁效应,能够延续半年之久,造成的影响,不亚于一年粮食的歉收。
“葛大人所言极是!”
权叶麟朗声说道:“纵观当今世界,乃是我季宋和波斯、沃罗索等国争雄之时。若是因为苏泽此人行下的莽撞之事,影响我季宋之发展,那便是将苏泽千刀万剐都无法解恨的!还望陛下明鉴!”
明鉴?
季昕看着权叶麟,心中想到:你都已经说了,将苏泽千刀万剐都无法解恨,还要我明鉴什么?诛他九族?车裂?
季昕沉默着。
他也只能沉默着。
毕竟,权叶麟和葛一泓两人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能在说其他的什么。
毕竟,这两人一人熟知季宋国内的国库收入,一人管理着季宋国内的大小工程事宜。
这两人的话,便可说是权威之言。
但是,季昕也不可能真对苏泽做出什么惩罚。
开玩笑。
老子现在手上能用的人只有这么一点儿了。
难道要我杀了我兄弟?
好让你们,继续架空老子?
就在季昕眉头即将紧锁之际,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看见,在紫辰殿外,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人。
“权大人,葛大人还真是我季宋的栋梁啊!”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跨过紫辰殿大门足有半米多高的紫檀门栏,道:“刚才一番话,说的真好!看得出来,两位大人是真心为我季宋考虑!”
权叶麟循声望去,忽然从地上站起身,抬手指着正大摇大摆地在殿内行走的人,怒喝道:“大胆苏泽,现在可是早朝!你一介布衣……”
“布衣?”
苏泽一脸疑惑,几步走到权叶麟面前,伸手摸了摸权叶麟的衣服:“不是我说,权大人,你官服料子,难不成树叶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