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兰要面子，再说她作为家里的老夫人，也不可能去跟一个孩子解释，或者跟一个姨娘道歉。

赵昕儿心里明白，便笑着打圆场说道，“宇儿，你可是误会母亲了。”

李惠兰抬眼看赵昕儿，面上露出笑意，暗想还是二房的媳妇儿贴心。赵昕儿一边给李惠兰倒了杯茶，一边笑着跟肖书宇说：“母亲刚回到院子里，就听说穆姨娘到大伯的书房前跪着，说是自己对宇儿照顾不周，让你落了水。母亲听了一时着急，毕竟宇儿可是母亲的心头肉，这才叫了穆姨娘来问话。”

肖书宇听了这话，便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就见肖书宇又跪在地上说，“都是宇儿不好，是宇儿一时贪玩，爬到那假山之上，不小心跌进了湖里。都是宇儿的错，是宇儿害的祖母和二婶担忧，还害得姨娘被罚。”说完还给李惠兰磕了个头，“宇儿请祖母责罚！”

李惠兰显然没想到，肖书宇会来这么一手。肖书宇一番话，把落水说成了意外，还把穆纤凝摘了个干净，再加上之前她说的穆纤凝救了她的话，这回穆纤凝不仅无错还有功了！

李惠兰心下憋闷，但是又不好在这个时候说什么。看了一眼赵昕儿，眼神里带着责备，都是你，说话不说明白，还说什么有心人害你，直接说穆姨娘推你的多好，直接定性，现在好了，白白计划了一场。

赵昕儿也觉得委屈，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肖书宇落了一回水，昏迷了一场，醒来却是脑子也便好了，竟然还记得是穆纤凝那个女人救得他。只得对着李惠兰笑了笑，说道：“母亲，快让宇儿起来吧，这孩子刚转好，可别再着了凉。”

李惠兰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让祖母拿你怎么办才好。”说完让身边的莎嬷嬷将肖书宇扶起来，“这样吧，就罚你写一百张大字。”

“啊？”肖书宇顿时撅起了嘴，小脸上满是委屈和不开心，她站起身，可怜兮兮撒娇道：“祖母，不写大字行么……您知道宇儿最不喜欢写大字了。”

李惠兰一下子笑了：“想得美！既然说了是惩罚，自然是要选你不爱做的事，难不成还让你吃糖作为惩罚？”

“吃糖好，孙儿愿意吃一百颗糖来受罚。”

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三房媳妇儿白浅浅，“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母亲，宇儿这可真是可爱。”

“就他最皮。吃这么多糖，牙还要不要了！”

肖书宇瘪着嘴，不情不愿：“那，那还是写一百个大字吧。”

白浅浅笑了笑：“宇儿爱吃甜食的话，一会儿三婶给你送过去一些，都是三婶自己做的小点心。”

“你们就惯着他吧，到时候宇儿牙坏了再唯你是问。”李惠兰笑着戳了一下白浅浅。

屋子里一片祥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多么美满幸福的一家人。

肖书宇爬到李惠兰的身边，搂着她的手臂：“宇儿知道这次让祖母担心又受累，宇儿心里好难受的。”

李惠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次知道错了，下次可别再淘气了。”

肖书宇用力地点了点头，顿了一下，便拐弯提起另一件事：“祖母这几日照顾宇儿，想必是累坏了。如今安儿还在祖母这里，祖母岂不是更劳累。宇儿实在不忍心让祖母如此操劳。”

赵昕儿一听肖书宇说这话，连忙在旁边搭腔说：“宇儿说的是，母亲这几日茶饭不思，晚上也睡不安稳。”

“宇儿不孝。”肖书宇靠在李惠兰身上，“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大姐被外祖母接回去照顾，宇儿跟安儿都要祖母照顾，便是这过年，大姐也没能回来跟咱们团聚。”说到这，肖书宇低下头假装抹泪。

李惠兰虽然不喜大房，但是听见肖书宇这么说，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堂堂国公府大房嫡出大小姐，却要在外祖家过年。说好听的，是秦家老太太痛失爱女，肖家为了安慰秦家老太太，将嫡孙女送过去陪伴。说不好听的，还以为是肖家容不下故去媳妇儿留下的孩子们。

李惠兰还没开口，肖书宇一边抹泪一边偷偷看老夫人眼色：“也不知道大姐在外祖家过的好不好。虽然外祖家也是大姐和孙儿的家，但到底不如自己家好。”

话外音就是大小姐肖嫣然寄人篱下了。

这句话说完，不仅李惠兰，肖祉的脸色也变了变，站在肖祉身边的穆纤凝更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心里全是对这几个孩子的疼惜，只是自己终究位分过低。

坐在穆纤凝身前的肖祉，听见她这声叹息，心里微微动了动。

肖书宇看到大家的脸色一变，知道有戏，便趁势说，“如果孙儿自己住一个大院子，白天还好些，这到了晚上可是害怕的紧。”小手抓了抓衣角，“孙儿早就想跟祖母说了，但是姨娘说，母亲刚过世，祖母心下肯定难受的紧，不能再因为孙儿的事情，让祖母难过了。”

李惠兰拍了拍肖书宇抱着自己胳膊的手背。“乖孩子！”说完又看了看穆纤凝，那眼神说不清是赞许还是责备。穆纤凝只是低头不语。

肖书宇摇头：“只要祖母健康安乐，孙儿便高兴。”说完扬起小脸，看着李惠兰，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期待。

李惠兰被他感染，心下软了几分：“哎，难为你们了。”本来还想说几句，却听得肖书宇小声哽咽道，“没想到，母亲走后，宇儿跟大姐和安儿，竟也无法团圆。”

说着说着肖书宇却真的把自己说得受不住了，想到前世今生，前世便是到死，姐妹三人也未曾相见。便是重来一回，也没能回到母亲还在的时候，忍不住越来越难受，竟真的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在场的几个人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李惠兰只得搂着肖书宇，轻拍他的后背，嘴里念叨着，“乖孙儿，乖孙儿，这可怎么说的。哎，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穆纤凝心里着急，可是她的身份卑微，老太太一直对她不喜，也不便上前。

赵昕儿跟白浅浅也是有点懵，这怎么好好的说着，还哭上了。哭就哭呗，还嚎啕大哭上了，听听这惨的。白浅浅也跟着红了眼眶，赵昕儿不得不又拿出帕子，在眼角按了按，仿佛是在擦拭那本不存在的眼泪。

肖书宇哭着哭着，就从李惠兰的身边下来，一边哭一边走到穆纤凝的面前。穆纤凝赶紧蹲下身子，她早就红了眼眶，肖书宇一下子扑到穆纤凝的怀里。穆纤凝抱着肖书宇，轻声细语的哄了半天，才算是把肖书宇哄好了。

肖书宇哭的太狠，把自己给哭打嗝了。但还是抱着穆纤凝不肯松手。

白浅浅心下有了计较，开口说道：“没想到，宇儿跟穆姨娘真是母子情深了。”

穆纤凝连忙说道：“三夫人说笑了，奴婢怎配跟三公子称母子。”

“姨娘…也…也是…娘啊。”肖书宇一边打嗝一边说，眼睛里还带着泪花。

一句话让屋子里的大人们，都愣住了。李蕙兰跟赵昕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儿，白浅浅则是有些惊讶地看着肖书宇，没想到这孩子能说出这句话。这句话说出来，可不是普通的分量，连着穆纤凝都被吓住了，愣愣地站在那不知所措。肖书宇从穆纤凝的怀里出来，走到坐着的肖祉面前，“父亲，我想搬到姨娘的院子里住。”

肖祉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一直在暗中看着，尤其是肖书宇和穆纤凝。肖祉心里明白，母亲不喜欢他和秦心娴。但是奈何自己有本事，这几年无论是朝堂还是家里，都把二房肖祁那边压得死死的。而父亲不管内宅之事，便是知道些事情，只要不太过分，便不会插手。如今，肖书宇这是上杆子给他递机会呢，他怎么可能放过。就算父亲问起，那也是您孙子让我说的，我没办法呀。

肖祉打定了主意，他低头看着拉着自己衣角，哭得眼睛通红，还打着哭嗝的嫡子。想到秦心娴刚刚过世的时候，秦府来人，要接走姐弟三人。但肖老太太不同意，哪有刚死了媳妇就把孩子都送回娘家去的道理。但碍于情面，还是让他们接走了肖嫣然。

如今肖书宇落水，要说是他自己调皮失足，肖祉是不信的。肖书宇虽然顽皮，但是秦心娴从小就告诉他，湖水旁边的假山不能爬，肖书宇也一直很听秦心娴的话。这里面，怕是有几分老太太的算计。

看肖祉一直没回应，李惠兰摸了摸肖书宇的头：“宇儿，如若害怕，就搬到祖母的院子里来吧。正好安儿也在，你们兄妹也好亲近亲近。”

肖书宇看着李惠兰，佯装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祖母这几天照顾宇儿，已经够劳累了。宇儿不能再任性了，宇儿已经是大孩子了。”

说完，她没给李蕙兰说话的机会，又回头看着肖祉，拉了拉肖祉的衣袖：“父亲，祖母说的没错，宇儿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安儿了，祖母这几日不眠不休的照顾宇儿，又要照顾安儿，眼看着祖母憔悴，宇儿心里难受。”

肖祉看着肖书宇一个劲给自己暗送秋波的眼神，差点没忍住笑。这臭小子。他抚了抚被拉皱的衣服，加入了这出戏：“宇儿是个懂事的孩子。”

肖书宇连忙点头，用力过猛差点直接给肖祉磕一个。惹得肖祉不得不轻咳了一声掩饰住笑。肖书宇接着肖祉的话说，“对，宇儿懂事了，宇儿不会胡闹了，所以父亲，我们把大姐接回来吧，让大姐，宇儿跟安儿，都住在姨娘的院子里。这样宇儿不仅可以天天看见大姐跟安儿，还可以跟二哥一起习武，最主要的是，这样姨娘就可以看着宇儿，让宇儿不再胡闹，宇儿不胡闹就不会出事，不出事就不会让祖母担忧，也不会让祖母受累了。父亲你说宇儿说的对不对啊——”说完，眼泪又开始往下落，“宇儿一想到，因为宇儿的事，让祖母跟着受累，让姨娘跟着挨罚，心里就好难过好愧疚——哇——”没说完，嘴一瘪，又哇哇大哭起来。

肖祉一看，好小子，这是又要开嚎的节奏啊！一抬手，就把小子张得老大的嘴给捂上了。肖书宇刚抽了口气，就被亲爹捂了嘴，半是惊吓的吞下那口气，原本止住的打嗝又开始了。肖祉感受到手下咯吱咯吱的震动，强忍住笑，冷声对肖书宇说，“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哭起来没完了！像个什么样子，快去洗把脸。”

穆纤凝已经完全吓傻了，她没想到肖书宇会提出来，让秦心娴的三个嫡出的孩子，都搬去她的院子里。

还没等她回过神，肖书宇就扯着她的衣角：“姨娘，父亲凶我。”

赵昕儿被肖书宇嚎得头疼，她揉着太阳穴狠狠地看了一眼肖书宇。虽然只有一瞬，但是也没躲过肖祉的眼睛。

肖祉抬眼看向李惠兰，李惠兰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肖祉佯装无奈道：“母亲，宇儿说的没错。这几日辛苦母亲了，儿子心里也着实难过。本来儿子对穆氏照顾宇儿他们几个，还是有些担忧的，但是如今看来，宇儿和穆氏感情不错，不如就让宇儿搬过去吧。顺便也让安儿一起，这孩子小，难免闹腾到母亲。”

李惠兰有些不悦地看向肖祉，肖祉也没回避。

李惠兰端起手边的茶，冷冷道：“这毕竟是后宅之事。”言外之意就是，你爹都管不着我，你还想管。

肖祉起身行礼，对李惠兰笑了笑说：“母亲教育的是。说到底这些孩子们的事情，都是后宅之事。不过，母亲您仔细想想，前几日穆氏跳湖救了宇儿，这事可是很多下人都看到了的。现如今，反而跪在我的书房里求罚，想必也被很多下人看到了。”

李惠兰皱起眉，肖祉这话说的没错，刚才肖书宇在院子里说的那句话，想必也会有人传出去。虽说惠心阁肯定都是她自己的人，但是肖书宇的声音太大，难保院子外面的人没有听见的。再者说，她跟赵昕儿本想借这次机会，彻底打压大房，便没有限制下人们出去说初六那天的事情。现在想来，若是传出去的情节是穆姨娘不顾性命救了嫡子，反被当家老夫人惩罚，于她名声可是不好的。

见李惠兰的神色，肖祉就知道她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便又说道，“心娴刚走的时候，岳母便将嫣儿带了回去。如今又传出落水。这恐怕，便不只是后宅之事了。”

李惠兰脸色顿时一沉。确实，当初嫣儿被秦家领走的时候，她便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说她们肖家，或者是说她肖老太太，容不下大房的人。

“嫣儿毕竟是嫡女，亲生母亲一走，便被带到外祖家里。宇儿是嫡子，年还没过完，便传出被人扔进了冰冷的湖水里。安儿又很快被母亲接去照顾。还请母亲细想。”肖祉还是淡淡地语气，“陛下初登基，便下了律文，凡宠妾灭妻之人，轻则贬黜，重则流放。母亲，这可还是后宅之事？”

肖祉重重咬了贬黜和流放二词，听得李惠兰端茶的手不禁一抖。这条律文她是知道的。如今的圣上是专情之人，听说登基之后还曾想不再娶妃，奈何朝堂风云变幻，文臣武将各有心思，偌大的国家想要稳定，便必须要平衡。最后是皇后出面，恢复了选秀，把三年一选，变成了五年一选。之后，皇上便颁布了这条律文。明面上是怕有些人通达了，忘了糟糠之妻，实际上也是给皇后一个定心丸，更是给其他妃子和亲族提个醒，不要有什么旁的心思。

肖祉的这几句话，也确实让李蕙兰思量了起来。肖老爷子肖振海出身并不高。老爷子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校尉，是肖振海年轻时参军，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位置。要说李蕙兰最不想失去什么，那便是如今的荣华富贵，那些当初看不起她的人，如今都要仰望着她，这种感觉在她心里别提多好。除了大房这件事让她一直后悔，并且想要抹去。

要不说，知母莫若子呢，肖祉可是把李蕙兰的心思猜的透透的。

李蕙兰心下有了计较，就算他们搬去穆纤凝那里，穆纤凝也不过是个妾，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想着，便开口说：“哎，老婆子没用了，年纪大了，连自己的孙子孙女都照顾不了了。”说着按了按眼角，那眼圈似乎红了。

肖书宇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怎么手帕沾辣椒水还是祖传的咋地？合着是从祖母这传到了二婶那呗。

“祖母别这么说，宇儿只是想让祖母好生休息。”肖书宇眼角闪着泪花，郑重地握着李惠兰看的手，“请祖母放心，以后宇儿天天来给您请安，也带着大姐和二哥一起来。”

装呗，谁不会，实在不行再嚎一场，反正我是混小子，我不要脸，看谁哭得过谁！混了这么多年军队，别的不敢说，军痞那一套肖书宇自认是一把好手。

李蕙兰心说，你可别来我面前晃悠，那我还不得让你给烦死。面上却说，“好好，既然宇儿坚持。穆姨娘。”

穆纤凝仿佛才回魂一样，听见李蕙兰叫她，连忙走过去跪下。

“老夫人。”

李蕙兰端着当家老夫人的架子，对穆纤凝说，“穆姨娘，今儿你也听到了，心娴留下的三个孩子，老身可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好了，切莫出现任何差池，否则，便是任何人都求不了情的。”

放穆姨娘身边也好，她一个姨娘能真心带亡故正室的孩子们，这回都不用刻意陷害她了，就等着她出错就是了。孩子们都小，谁能保证一点错没有？赵昕儿向李蕙兰投去了一个眼神，李蕙兰不动声色的微微点了点头。婆媳两还真想到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