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暗淡,街上的人也更多了。
鹤枝蔓停在一个胭脂水粉摊子旁,摊主热情地问她需要什么,给她介绍这个介绍那个。
她想从这些包装简陋,香气劣质的东西里挑出个一二三,可是她实在没用过这种,就算是出府之后过得没什么钱,她也要买好的妆粉和口脂,只有黛用的差些,不过她出府之后也甚少化妆,买过一次小份的用到现在。
鹤璧从京城离开的时候给了她不少银子,她才得以回到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日子。
朴鞅看出来她瞧不上这些,“走吧。”
她摇头,“我想买一个,当作纪念。”
“纪念什么?”
他自然不会自作多情想到纪念和自己出来看灯。
“纪念出府的日子。等我回去,想必没有机会再出来了,多买点东西回家摆着看,不要又忘记了这些事。”
朴鞅拿起一个闻着几乎没味道的。
“这个吧。”
“......好吧。”
结了帐,她又看首饰摊,虽然成色都一般,不过花样还是很多的。
“给你父亲的信重写了吗?”
“写好了,已经寄了。”
“这个......”朴鞅拿起一个手链,上面有一只牛。
他拿给鹤枝蔓看,“这个你戴上试试。”
她拿过来往手上戴,“这个好看吗?”
“好不好看是另一说,但是很适合你,你就很像一只牛。”
“......”鹤枝蔓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一根筋。”
鹤枝蔓拿了一根小老鼠的给他,“这个给你,因为你阴暗猥琐。”
朴鞅满意地戴上,“你送我吗?”
“可以。”
这点钱她是不当回事的。
天色已暗,华灯初上,满街的灯笼挂着,在街尾有花灯展,各式各样的灯中烛火摇曳,亮如白昼。
两个人走走停停,影子一会儿交叠成一个,一会儿越散越远。
街市热闹,人潮有些拥挤,一不注意就会和同伴走散。
鹤枝蔓一手拿着一只糖,一手提了一个小灯笼,回头叫他,“朴鞅。”
她不着脂粉的秀丽脸庞被灯映出一丝惊艳,她本就是美人,在光影中更添姿色。
朴鞅和她中间隔了两个人,他紧走两步,挤到她的身边,接过了那只小灯笼。
“抓着我的衣服就不会走散了。”
鹤枝蔓瞬间回绝,“你盯紧我就好了,我在哪里你就跟在哪里,知道吗?”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
“知道了。”
鹤枝蔓说完,就又保持着自己的步调逛街,等她叫朴鞅也看的时候,一回头,他不见了。
“朴鞅,朴鞅?”
她轻喊了两声,前后左右地找,就是不见人,她只好站在摊子前不动,想着说不定他走慢了,赶上来就会发现她。
她站在这里碍着别人看摊子,也不买东西,摊主委婉地问她想买什么,她只好随便挑了两样揣在怀里。
算了,那我自己逛吧,反正最后都会回狄府的。
她也不担心,自顾逛了起来。
“让开让开!”
附近的人群被推搡着险些摔倒。
“不知道这是谁吗?让开让开!”
她反应没有那么快,也被推得险些摔倒。
“等一下!”有一人喊道。
“公子,你......”
待鹤枝蔓站稳了抬起头,一张似乎熟悉又不太想得起来的脸映入眼帘。
“张小山张姑娘,我可是对你日思夜想啊!”那人笑着,却是咬牙切齿的。
“你是?”
“美人多忘事了,本公子你都忘了?我是侯长闲啊!”
嗯......哦......鹤枝蔓想起来了,这个人想让自己给他做妾。
现在她也不必隐瞒自己的身份,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好,怎么,就自己一个人?狄买笑呢?”
“在府里没出来。”
侯长闲哈哈大笑,“看来你现在没什么庇护啊,这破街有什么好逛的,不如来我府上,奇珍异宝让你玩个够。”
她记得他们闹得很不愉快,不太相信他真的是诚心邀请自己,何况她也不感兴趣。
“侯公子,你父亲也是做官的,你有没有听说过鹤璧鹤大人,官正三品,我是鹤府千金。”
侯长闲先是一愣,转而像听笑话一般笑了起来,“张姑娘,你是不是苦日子过糊涂了?谈琴唱曲儿的怎么还幻想上了呢?你是官家小姐?那我还是天王老子呢!”
“我只是离家出走。”她平静地说。
“别废话!”侯长闲叫道,“你今儿不跟我走是不可能的!“
看起来他是不会相信了,这事儿很荒谬吗?
“那你不怕狄公子知道了?”
当初就是狄公子压他一头,他才罢休的。
“他在这儿吗?等狄买笑发现了你在我府上,黄花菜都凉了,他还能为了你怎么着?你一个卖艺的他能为你怎么着吧?”
侯长闲可不是怕了狄买笑,不过是被压一头,就不去起冲突罢了,若是狄买笑不在她身边,等自己得了手,狄买笑也不会为了一个低贱的人和自己起多大冲突,顶多吵个嘴而已,互相都要给家里留点面子。
他带的下人们马上拽住了鹤枝蔓,鹤枝蔓怎么都挣扎不开。
她知道自己被带走就没有好果子吃,不过她还是没有太慌乱,一个是因为她这个人顺其自然,总觉得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有转机,另一个是因为她始终都无法把侯长闲当成一个威胁,在她眼里这就是个小丑,再怎么样也怕不起来。
侯长闲一见把她抓住了,得意洋洋地就要打道回府,突然间有一个人影冲来,都还没看清脸,抓住鹤枝蔓的下人们就被打得趴倒在地。
“你看,这不是走散了?”
朴鞅低头和鹤枝蔓说道。
鹤枝蔓也不觉得惊讶,“还不是怪你没跟住我?”
“你是谁!”侯长闲喊道。
“别和他废话。”鹤枝蔓冷静地说。
你还指挥上我了,朴鞅心想。
不过鹤枝蔓和他不谋而合,他本就不想多说废话,还不等侯长闲叫下人都上,他主动把他家的下人和他的护卫打得满地找牙。
侯长闲眼看着他的人跟纸糊的一样,又惊又怒,他在南合城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这整个南合城谁敢和我造次!”
朴鞅充耳不闻,继续打。
“你会付出代价的!”
鹤枝蔓百无聊赖。
“你!你们!”
眼见就剩他一个站着的了,他踹了一脚他的手下,“废物,饭桶!”
“你既然这么有胆量惹我,我想你应该也有胆子报上名来吧!”他阴狠地说道。
朴鞅悠哉地回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侯长闲等着他说名字,这南合城除了康王爷,他还能怕谁?
他心想,你完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是你爹。”
鹤枝蔓没料到,轻笑了一声。
“我凭什么告诉你我的名字?”朴鞅说道。
“你,你!”侯长闲气得发抖,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人。
“好啊,你敢这么说,别说是我,就算是我父亲也不会放过你!我记住你这张脸了!”
朴鞅懒得多听他放狠话了,和鹤枝蔓说道:“走吧。”
鹤枝蔓想了想,走到侯长闲面前很认真地说道:“我真的是鹤璧的女儿,你为什么不信呢?”
侯长闲的脸色那么阴郁吓人,但是她还是认真地继续说,“我父亲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也记住你这张脸了,夹起尾巴做人吧,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他们走了,侯长闲的手下都爬了起来,“公子,若她真是......”
“闭嘴!”
他自然知道,自己本来就不占理,若真是个官家小姐,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更何况官儿还比自己父亲大。
可这让人也太难相信了吧?
这个哑巴亏到底吃不吃,他想还是回去问问父亲。
鹤枝蔓手上的糖早掉了,她又买了一包蜜饯吃。
“你怎么不盯紧我,腿脚太慢了吧?”她说道。
朴鞅知道,如果自己不说,她一定不会猜到的。
“我是故意让你找不见我的。”
她停了嘴盯着他。
朴鞅想拿她一颗蜜饯,被她打掉了手。
“因为呢,这样你就知道走散了还是很有可能的,就会抓着我的衣服了。”
“你怎么天天肚子里那么多心思?那你就看着我被抓?”
“我不是救你了吗?在救你之前嘛,我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看看戏。”
看着朴鞅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小时候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他真是和那个小男孩分毫不差。
鹤枝蔓手上还有蜜饯留的糖渍,她用力地抓住了朴鞅的衣服,“如你所愿了。”
朴鞅笑问,“手上不干净吧?我这衣服也不干净,你还怎么继续拿蜜饯吃?”
她迅速松了手,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朴鞅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她下意识想挣开,他说道,“拿好你的吃的,别掉了。”
他将她的衣袖拉上来,隔着她的衣服抓着手腕,仔仔细细帮她把手擦干净。
朴鞅的眼神很专注,动作也很轻柔。
让鹤枝蔓一下子想起,这一幕似曾相识,小时候的自己总是瞎跑,有时候会摔跤,弄得一身脏。
——
“那么小的虫子你都怕,你比它大很多哎!”小朴鞅看着摔倒爬起来的小鹤枝蔓说道,他的语气里满满的嘲笑。
小鹤枝蔓皱着眉毛看自己的手,灰扑扑的,还有红色的小口子,她展示给他看,“你看我的手。”
“这算什么,这点小伤。”他不屑地说。
“疼。”她眨着大眼睛说。
朴鞅又看了几眼她举着的手,满是不情愿地抓住,用自己的衣服帮她擦,“先帮你把灰尘擦掉,让它们离你的伤口远一点。”
“嗯。”她乖乖地说,“但是为什么呢?灰尘也可能想和伤口做朋友呀。”
“笨死了!”朴鞅说,“它们是伤口的敌人,不是朋友!会让伤口更疼的,说不定你还会死掉哦,要不然为什么医馆都要给受伤的人消毒呀?”
鹤枝蔓吓了一跳,“那你可要认真擦。你怎么懂得那么多?”
“我......因为我比医馆的老头还厉害啊!”他骄傲地说。
鹤枝蔓点点头,仰慕地看着他。
他被这种热烈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了,擦着她的手不敢抬头,赶紧转移话题,“你,你怎么什么都怕,被虫子吓到摔倒,太傻了!”
鹤枝蔓想了想说,“我可没有什么都怕,我勇敢着呢!”
“比如呢?”
“比如......不怕你,不怕朴鞅!”她甜甜地笑着,“鹤枝蔓不怕朴鞅!”
“哼,因为我本来就不可怕。”
“不是呀,大家都说你很可怕,很吓人,很讨厌呢,大家都说你总是欺负人。”
是的,可他不在乎,他也不想和别人做朋友,就只有鹤枝蔓,蠢了吧唧,对她坏她也要黏上来。
“我也总欺负你,你怎么不怕我?”
鹤枝蔓看着他仔细地用自己的干净衣服擦她手上的灰,歪着头说,“什么叫做欺负呀?我只知道我想和你玩,喜欢和你玩。”
小朴鞅在心里叹气,鹤枝蔓,这世上还有人比她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