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沙安与昏迷不醒的鹤枝蔓到了目的地。
这里百花盛开,仿如世外桃源一般。
朴鞅在十八潭前等候多时了。
沙安的马车停下,他下了车迎了上去。
“不负所托,鹤小姐被我带来了,她现在生病昏迷不醒,咱们进去再细说。”
朴鞅在华晋城开医馆的时候,也就只和沙安有些交情,嘱托他能多注意一下鹤枝蔓的情况。
“好。”
朴鞅和他一起上了马车,进了百花谷。
朴鞅抱起鹤枝蔓,小心地放在床上,查看起来。
“正如我的传信所说,鹤家突然被灭门,幸好你托我多注意鹤府情况,能及时把鹤小姐救出来,当时身后还没有追兵,天助我也。”
“不要,不要......”
鹤枝蔓又胡言乱语起来,满面痛苦。
“她一路上常是这样噩梦缠身,现在烧退了不少,就是醒不过来。”
“想是,她亲眼见到府上血流成河的样子。”朴鞅把过脉,“她身体好得差不多了,醒不过来怕是她不愿醒。”
沙安叹气,“真的变天了。你是怎么知道鹤府会有变故的?”
“我不是知道鹤府会有变故,这也是我没想到的。只是鹤枝蔓曾和我说了一些担忧之事,我不在她身边实在放心不下,想着托付给你多关注着,以防万一罢了。”
“你们这里远离世俗,你便好好照顾她吧,若是她能在这里度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我......但愿吧。”
鹤枝蔓会愿意在这里待一辈子吗?朴鞅知道这是一点可能都没有的。
“我离开太久,也不知道华晋城现在有没有什么情况,那就先告辞了。”
“啊好。”朴鞅起身,“我送送你。”
“不必了,你再多看看鹤小姐的情况吧,马车就在外面。”
“好吧,一路小心。”
沙安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鹤枝蔓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鹤小姐,千万保重。”
朴鞅目送他上马车离开。
他坐在鹤枝蔓身边,忧虑地握住了她的手。
——
“姐姐,难得你总是送些稀罕玩意儿给我。”
何贵妃坐在小几旁,对面坐着淑妃阮城玉。
阮城玉笑道:“那算什么稀罕玩意儿啊?皇上宠你,怕是赏赐你不少好东西,都比姐姐的强呢。”
一听皇上宠你这四个字,何蜜宵面上的幸福笑容遮也遮不住。
柳儿行了礼,附在阮城玉耳边说了几句话,阮城玉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何蜜宵问道:“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说是皇上今儿终于去了冷宫呢。”她悠哉地喝了一口茶。
“冷宫?”
何蜜宵知道那里住着鹤璧的女儿鹤晨姬,她是在阮城玉之后入皇子府的,皇上登基之后封其为惠嫔,打入冷宫,从不曾看望过。
不仅是她,新入宫的几位都很好奇在皇子府时就在的人,对皇上都代表着什么。她们见了阮城玉,富贵逼人,气质非凡,和如意清淡素雅,却有股小家子气,不过皇上对她们都挺好的。
但她们都没见过冷宫的鹤晨姬,刚入宫便踏足冷宫是不太好的,而且皇上也从没去过。
据说皇上一向不宠爱她。
“一说起惠嫔,真是唏嘘,想当初,她还是皇上强娶入府的呢。”
“强娶?”何蜜宵提起了兴趣,佯作微笑,“你们先下去吧。”
“是。”
支走了下人,她笑问,“可妹妹听说,惠嫔可是从不受宠的。”
从不受宠,确实看起来是这样。
阮城玉始终觉得苍九鉴对鹤晨姬不是无情,他也有对她好的时候,更何况是想得到她想得请出了先皇威慑鹤璧来娶亲。
不过她能得到的情威胁不到阮城玉,到她变成罪臣之女后更是无法翻身了,她甚至懒得去冷宫对她耀武扬威。
可今日,皇上居然去冷宫看她了。
阮城玉不知道冷宫之中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但是她明白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一个人不再在意另一个人,是不会再想起,不会再去看的。
鹤晨姬得到的情威胁不到阮城玉,但这份情还是存在,从华晋城斗到宫里,阮城玉不能再让她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所以在听到消息之后,她故意说给何蜜宵听,这些事会不胫而走,宫里每一位妃嫔都将知道,冷宫之中的那个人,不是能放置不管的。
“惠嫔怎么会不受宠呢,她......”阮城玉住了口,“唉,不说了,若是传出去叫皇上知道我揣测君心,可就不好了。”
何蜜宵笑道:“咱们姐妹之间闲聊,怎会传到皇上那儿呀,姐姐多虑了。”
“这......好吧。都传着皇上不宠惠嫔,我是一直在皇上身边的,想当初她还没入府,我已入府了。皇上啊,得到什么好料子,可都是先给她挑,挑剩了才给我,什么好玩意儿也都是给她,看她要不要的。”
阮城玉面上装作伤感回忆的样子,心下却是一想到便满腹怒气。
“这......”何蜜宵用手帕遮住惊讶而微张的嘴。
阮城玉慢慢讲着,八分真配上两分假。
“......我总是觉着,皇上似乎是有什么顾虑,可我参不透皇上的心思,只是女人的直觉,觉得惠嫔还能拴着皇上的心。”
何蜜宵不住安慰着她,不过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阮城玉离开后得意地一笑,我自愿做一个看不透的傻瓜,皇上到底在想什么,惠嫔到底意味着什么,全凭你们想象了。
果不其然,这些事在妃嫔之中秘密流传着,连少与她们相交的和如意都听说了。
万舒被小宫女侍候着穿衣,她皱眉道:“我还说那和嫔为何总去冷宫看惠嫔,还道她人不聪明,和罪臣之女姐妹情深,却原来另有目的,等着惠嫔东山再起,哼。现在便看谁第一个去冷宫了,这出头鸟我先不做。”
——
科举。
刘崇深不负众望,得了功名,在殿试上也克制了自己的愤怒,得皇上欢心,被封了官。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像鹤枝蔓期望的,真的考上了京官。
作为苍九鉴的幕僚,徐欢房得知了考上的人之后,也喜出望外,急着联系了刘崇深叙旧,就在刘崇深在京城配的府邸里,两个人乍一相见,不住地问东问西,牵手相坐,满面喜色。
吃起了饭菜后细聊,才知道对方过得也不算太好。
刘崇深几乎要拍桌而起,“这等侮辱,亏子逸兄你还受得了,要是我早都被逼疯了,他也太过分了!”
“哎!”徐欢房拉住他,“你,你怎么对皇上这般无礼?就算是因为鹤府的事,也要谨言慎行,别把自己搭进去。”
“我知道,在别人面前我不会这么激动的,可你,可子逸兄你啊,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我真想象不到。”
徐欢房苦笑,“你现在当了京官,在皇上手下,将要受的委屈也不会少。”
“子逸兄,你真的相信鹤大人勾结太子毒害先皇?”
徐欢房筷子一顿,“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看来你心中也是有数,不说,难道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信得过,只是妄议这等大事,不妥当。”
刘崇深冷哼一声,“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那么喜欢鹤晨姬,被他抢了亲,入府之后鹤晨姬过得也不好,现在他又杀了鹤府上下数不清多少口人,鹤晨姬有多痛苦,你虽然见不到,也能想象得到。”
徐欢房不语。
“你留着在他身边想有一天能把鹤晨姬带走,你难道要等到他主动放手吗?想必这辈子都没有那么一天吧?当初枝蔓给你建议的时候说,你可以找他的把柄不是吗?因为他是皇上,你就怕了?”
“我没有!”徐欢房说道,“我......我没有。你是真的想像我一样,留在朝堂伺机行动?”
“我不怕。”刘崇深不正面回答,只直视着他说道。
徐欢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以白兄是什么样的人。”
他又喝了一口酒道:“我是不信鹤大人会做出这种事的,就算是太子也......”
“你一直在他身边,看得比我清楚,我想,你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这一切都是......”
“阴谋。”
“是的。”刘崇深道,“我不愿鹤大人背负着这样的污名,这场阴谋虽然过去了,但不会一点东西都没留下。”
“你考官就是为了找证据吗?你该知道,就算你找了证据,也不可能和天子抗衡。”
“我知道。你可知前朝叛党?”
徐欢房本就替苍九鉴负责假谢家军的事,他对叛党一事了解得比刘崇深更多。
听他讲完之后,刘崇深点头道:“现在看来,他是想留着叛党为他当皇帝记上一功,巩固地位。”
刘崇深慢慢说道:“如有必要,我可能会为叛党做事。”
“你,你说什么?”徐欢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当一个忠臣,我想为朝廷做贡献,可是这样的皇帝,冷血可怕,污蔑忠臣,争权夺利,漠视人命,罔顾人伦,一个国泰民安的天下被他一夜颠覆,他在乎的是天下吗?他在乎的是他自己的欲望。”
徐欢房张了张口,却没能反驳,刘崇深从未在苍九鉴身边待过,可他却将苍九鉴看得很透,苍九鉴是一条利己的毒蛇。
“你认识一个叫张小山的人吗?”
刘崇深突然转移了话题,徐欢房一愣,“认识。”
“我想你们也是认识的,我曾听枝蔓说过,你们在百花谷门口遇见了对吧。在那之前,你和张小山也同路,这个人如何?”
“啊......是个很好的人,性情敦厚温和,心思细腻周全,有些江湖侠义在身上,不过似乎不是江湖中人。”
“他当然不是江湖中人,若他做了皇帝,你觉得如何?”
“我......你,你说什么?”
“我说,”刘崇深定定地看着他,“张小山就是前朝皇室,叛党首领。”
徐欢房的筷子掉在桌上。
各地谢旗飘扬,冲突四起,叛党,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