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偷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鹤晨姬。
“皇上您......这是?”
苍九鉴悲伤不减,“鹤璧鹤大人,并没有参与进太子的阴谋中,是朕急于为父皇报仇,给这个朝廷一个交代,给江山社稷一个交代,没有分辨出太子阴谋败露还要诬陷良臣,没有发现太子的心机如此深沉歹毒,才让鹤大人蒙冤。”
他停了停继续道:“这几天传得风风雨雨的太子党羽名单,朕想,诸位多少也有耳闻。”
一个大人恭敬道:“那皇上的意思是,那份风传的名单是真的?”
“是,是真的,没有鹤大人,没有鹤大人......”
几个大人还正思索,苍九鉴便十分痛心疾首地低吼,“都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朕要怎么面对鹤家遗孤,朕要怎么面对鹤大人的冤魂,朕......”
他摇摇晃晃地站着,好像悲伤过度,“朕有愧于......朕......”
大臣们看见苍九鉴这副样子,赶紧给他台阶下,“不是皇上您的错啊,都是太子心肠狠毒!”
“是啊,皇上,如果不是您,谁来拯救我朝江山!”
“正是正是,皇上,龙体要紧,龙体要紧啊!”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太监扶着苍九鉴坐下,他才稳下了心神,但是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鹤大人如此忠良,若不是太子党羽名单,鹤家不知蒙冤到何时,朕得知真相,刚刚赶紧把鹤家的女儿从冷宫中召来,惠嫔她......朕对她不起。”
几位大臣看看鹤晨姬。
这是苍九鉴的戏,不过不是为暗通款曲悔恨,是为中了奸计悔恨。
他不能被扣上那些帽子,而现在,鹤晨姬今晚在这里的理由是如此充分。
他已经告诉了鹤晨姬该怎么听话,鹤晨姬能怎么说?说他在撒谎?那不就是鹤家遗属因恨发疯?
完成他的谎言,鹤家就会恢复名誉,她也会恢复身份,在众人眼皮底下做人,再不用被恶劣地关在暖阁。
鹤晨姬附和着苍九鉴,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虽说她的表演多少有些敷衍,可样子做到了也就够了。
演完这场戏,苍九鉴状似头晕,大臣们也没机会再问什么,被请出皇宫。
第二日,名单原件终于出现,上面是太子的笔迹,印着太子的印鉴。
苍九鉴在朝堂上为鹤家平反,表现着自己的悔恨,和昨晚的戏异曲同工,满朝文武也劝他不要过于自责,最错的都是太子,让他保重身体。
鹤晨姬被恢复妃嫔身份,从嫔位升到妃位;鹤枝蔓被赏赐无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和一个没实权象征意义的封号,赐了京城的宅子;而鹤留,苍九鉴派人暗中监视,不能暴露,只在昭告天下的告示中请他回来接受赏赐。
如果他们三人有意建功立业,福泽子孙,从现在开始就是让鹤家兴旺的机会,他们正是皇城新贵,只要听皇上的话,不过两代就能让鹤家再次兴盛,可他们没有任何一个有此想法,也没有任何一个想留在京城。
被苍九鉴控制,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忘掉鹤家那些冤魂,这样的富贵不要也罢。
左江流说鹤枝蔓很快就可以离开京城,去谢少寻身边,所以鹤枝蔓没有从皇宫搬去那个宅子,借口要与姐姐多见面为由留在皇宫,等待左江流说的那个时候。
不过她一次都没有去看过鹤晨姬。
苍九鉴做完这些表面功夫,眼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这次事件,看似对他也有好处,解决了鹤晨姬的问题,也把太子的罪责更落实一步,毕竟他当初可不是用的有证据的手段逼死这些挡路的人。
可他太清楚自己就是在一步一步被逼着走,被牵制,要他不得不这样做。
先用党羽名单让他不知虚实,不敢擅自行动,不等他想清楚妃嫔便来暖阁逼着鹤晨姬显身,她在这里合理的理由是什么?他不得不利用党羽名单来让鹤晨姬脱离罪臣之女的身份,让自己似乎是第一次叫她来暖阁,恰巧被碰见,逼着他承认名单是真的。
如果他这么说,原件就必须出现佐证他的说辞,他才利用身体欠佳赶走大臣想要想个办法出来,原件突然现出真身,出现在大殿角落,根本查不出是谁扔在这里的,事件完满结束。
是谁,到底是誰敢牵着他苍九鉴的鼻子走?这个名单到底是谁做的,连太子的印鉴都能得到?在太子死后,他早已将所有物品烧光处理。
这里面获利的除了他自己,就是鹤家的三个兄妹,可他们根本不可能!除了他们,还有谁会获利?无利可图,这事怎么会发生?
苍九鉴一直掌控着一切,而现在,好像出现了什么他掌握不了的东西,他的焦虑和愤怒达到了顶点。
等等......
难道......
苍九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刘崇深......会不会是刘崇深?
他不是和鹤枝蔓订过婚约吗?若是他余情未了,被爱情冲昏头脑玩什么爱的奉献,为鹤家洗刷冤屈,这不就是能说通的地方吗?
不伤害皇上,不也是君臣情分,臣子之心?
可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做所有的事,在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互相盯着,他怎么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
无论是名单的流言还是那一晚鹤晨姬绝对在暖阁的事,他怎么都查不出源头,更别提太子的笔迹,太子的印鉴,刘崇深怎么能得到?
要么他背后还有人,要么就不是他干的。
无论是哪种可能,苍九鉴都不能冲动,他没有证据,也想判断背后有没有人,不能打草惊蛇,只能重点监视观察刘崇深。
鹤枝蔓脱离了罪臣之女的身份,一夜飞升,但她人在宫中,有人想慰问也见不到人,只有刘崇深见到了她。
她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宫了,在去找刘崇深之前,她还是有点担忧,怕苍九鉴有什么怀疑,但是左江流告诉她,她见不见刘崇深都不会影响皇上什么,而且皇上不会轻举妄动。
这也是自从鹤家灭门之后,他们第一次不用顾虑什么,光明正大地见面。
鹤枝蔓扑到他怀里,眼泪流了出来,无声地哭着。
她不用抬头,刘崇深就感受得到她在哭,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给她这个胸膛去哭。
这一刻,鹤枝蔓等了多久?鹤家没有反叛,没有谋害先皇,一切都是错的。虽然真相还没大白,可这也足以让鹤枝蔓深藏了太久的痛苦宣泄出来。
她知道刘崇深付出了多少努力,知道刘崇深有多不容易,担负多少风险,他不说,但她也猜得到。
这份情,她永远都不会忘。
父亲,母亲,我所有的家人,陪伴我长大的鹤家所有的冤魂,你们看到了吗?这天下不会再让你们背负莫须有的罪名,鹤家的名誉终于清白。
兴儿......你在那边一定要开心啊!百年之后,我们再见,我还想再看见你的笑容。
她不说什么,刘崇深也不说话,这个胸膛,和读懂她的沉默,应该是对她最好的。
她就这样流了很久的眼泪,等她终于哭完,吸着鼻子和刘崇深说,
“我要流鼻涕了。”
刘崇深赶紧掏出手帕来给她,看她认真地擦鼻涕,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
他刚想说因为你可爱,但是这话说之前,脸就开始烧,支吾了一下。
“没...没什么。你,你在宫里待了那么久,会不会闷,要不要出去逛逛?”
“好啊。”
“我马上叫人备轿。”
“坐轿子逛,哪儿来的新鲜空气?走走吧。”
刘崇深一提逛逛,她就想起朴鞅来了,现在她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可以见朴鞅让他放心了。
但她又想到,她不知道朴鞅住在哪里。
“我要先回宫里,很快来找你。”
“你回去做什么?”
“找左江流,他知道朴鞅在哪里,出去逛逛,我想去找朴鞅,告诉他不要担心我了。”
“朴鞅?哎,等......”
不等他叫,鹤枝蔓就走了,脚步要比平时快些。
刘崇深心里不是滋味,朴鞅在京城?这难道不是他们二人世界的机会吗,可鹤枝蔓却要找朴鞅。
朴鞅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比自己高?自己在朝堂上当危机重重的卧底的时候,朴鞅和她又多了什么故事?
刘崇深攥紧了拳头,心里又焦急又生气,胡思乱想,来回踱步。
鹤枝蔓不知道他这些心思,问了朴鞅住哪里就回来了,也没再说左江流总监视别人。
“鹤家现在的境况全然不同了,昭告天下,他肯定也能看见,我觉得不用急着报平安吧。”
刘崇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平淡地说。
“可他很担心我。”
“但......”
刘崇深话还没说,鹤枝蔓就抓住了他的手往外走,他慌张地跟着走,一直盯着自己被抓住的手,从那里传来肌肤的温度,让他失去了找借口的力气。
“好吧。”
他另一只手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要镇定。
只是牵手而已,只是牵手而已,小事,小事,有什么紧张的。
不紧张,不紧张,我叫不紧张。
等他下定决心,反握住她的时候,那白皙柔软的小手却让他握了个空,鹤枝蔓指着一串糖葫芦问,“这个多少钱?”
她咬了一口糖葫芦,看见刘崇深很懊恼的样子,不知在喃喃自语什么。
“崇深,你怎么了?”
“我,我......”迎着她略带关切的目光,“我也想吃糖葫芦了.......”
于是刘崇深也买了一串,虽然他并不想吃,吃着糖葫芦去找朴鞅,虽然他并不想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