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出城坐了马车,到了荒野边才换了马,暗中护送他们的左江流的人也在这时现身,一起换马再走。
可当那三个人现身之后,鹤枝蔓发现其中一个就是哈哈赌坊打伤朴鞅的人。
朴鞅自从失明之后,其他感官都要比他人更强,他不断嗅着,喃喃道:“空气中,有种讨厌的味道,是谁?”
鹤枝蔓道:“左江流派的人,有一个是哈哈赌坊的那个。”
“是吗,那事确是左公子做的,他这人倒奇怪。”朴鞅道,“此人武功高强,许是左公子不可或缺的人,他将这人派来保护你,不留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
朴鞅微微一笑,风吹动,他也动,一跃身就拦在那人面前。
“又见面了。”
男子一愣,虽然是保护的任务,可他的语气里也没多少尊敬可言。
“朴公子。”
“手链还来。”
原来是要手链,这小小事,男子更不放在心上,也不知朴鞅怎么这么上心。
“一条破手链罢了,你这样念念不忘,”男子调笑道,“莫不是鹤小姐只送过你这一件东西,才叫你如此宝贝吗?”
朴鞅挂着不羁的微笑,身上的杀气陡然浮现,“别惹我生气。”
鹤枝蔓见突然剑拔弩张,皱眉道:“一条手链罢了,到了南合城,我再送你一条,快走吧,别耽误时间。”
“鹤小姐都发话了,你还是快点上马吧。”男子全然不当回事。
虽然鹤枝蔓这样说了,但朴鞅却没有听她话的打算,仍是自顾自,“最后一遍,手链拿来。”
男子自觉是在保护他们的立场,朴鞅如此不知感激,倒像是自己主子一样,他一向除了左江流,谁的话也没听过,便是左江流,也不曾好像骑到自己头上逼迫一样。
男子冷哼一声,手按兵器。
“我偏不想给,你待如何?区区手下败将!”
朴鞅不再多说,杀气先行,兵器后到,就这么和他打了起来。
另两个左江流的手下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办。
“帮不帮他?”
“这......毕竟我们都是给大人办事的,若是他死了,对大人怎么说?”
“可动手那个是保护对象,伤了他更是没法说了。”
“大人原话是保护鹤小姐,这两个男的只是顺带,大人未必在乎他们的死活。可他还得接着保护大人安全。”
“那......速战速快,抓紧时间送鹤小姐走。”
眼见那边两人不打算袖手旁观,朴鞅也不打算停手,刘崇深空着急,也没法冲上去拦一拦帮一帮。
“枝蔓,可不是我不想帮忙,我只学过些防身术,对付地痞流氓还行,这样的高手沾上就死,帮不上忙......”
他还忙着给鹤枝蔓解释,鹤枝蔓皱着眉,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不要管他们了,咱们先走。”她对着要动手的另两个人道。
“鹤小姐,可......”
“可什么,让他们打去,别耽误我们的事。”
说着她就上了马,叫了声驾,就这么走了。
刘崇深和另两个人见状,急忙也上了马去追她,生怕她出什么闪失。
她就这么把朴鞅撂下了,一句话没留,真的让他自生自灭。
可朴鞅现在也没精力理会别的,男子武功之高,若是自己没瞎,定能赢下,上次先中了药,成了男子的手下败将,而现在只是势均力敌,他也没有什么把握。
明明是没把握的事,可他偏要动手,一想到鹤枝蔓第一次送他的礼物在别人手里,他就浑身不自在。
朴鞅一向是这样,要做就做,生与死,皮与骨,名与利,都比不上随心所欲,唯一能牵绊他的只有鹤枝蔓。
就算现在,刀光剑影,他也全然没有担忧紧张,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是可怕的,疯狂的,而朴鞅又有足够管束疯狂的能力。
终是朴鞅赢了,而且他没有任何留手,没有任何似乎常人都该有的人性,甚至不是为了之前自己被伤了报仇,单单因为这条手链,他就把男子杀了,毫不留情。
“上次就和你说过,只怕你是没命拿。”
那手链被男子戴着,朴鞅看不见,摸索了一会儿才解下来,小心妥帖地揣好,这才有精力注意鹤枝蔓撇下他走了。
他心里有点难过,可他知道鹤枝蔓就是这样的性格,自己突然发难,不能要求她待在这里等他杀出个结果。
明明知道的,还是忍不住觉得,若是自己死了呢?
鹤枝蔓已经知道,自己最怕的就是她不在乎自己,可她还是这么走了,好像一点都不为他担心。
朴鞅茫茫然拉住马。
鹤枝蔓说过,喜欢朴鞅,可在她心里,铁算盘,陶绾罗,狄买笑,刘崇深,各个在她心中的分量都比他重,爱情在她心里,全然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
现在,依然是这样吗?
朴鞅不是个脆弱的人,可鹤枝蔓总是能让他有脆弱的时刻。
鹤枝蔓,到底,你怎么才能更在乎我一点......
朴鞅长叹一口气,翻身上马,将情绪留在这片荒野。
很快,他就赶上了鹤枝蔓他们,男子不在,朴鞅轻飘飘地说把他杀了,木已成舟,左江流另两个手下无法,左江流嘱咐过不要飞鸽传书,叫他们在一处汇合,只好等再见到左江流的时候再说。
他们再有情绪,也得把他们送到南合城。
朴鞅甩着手链,对鹤枝蔓道:“我拿回来了。”
这条手链,对他很重要,可对鹤枝蔓不是,鹤枝蔓也无法理解手链对他的含义,在她看来,再买一条更好的也没什么。
“你杀了左江流的手下,明明是他派来保护我们的。”
朴鞅无所谓道:“哈哈赌坊的事情,左江流已不再瞒,那他今日派此人来,像他那么聪明,了解所有人的秉性,能把谢少寻和苍九鉴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早会想到我可能要下杀手。可他还是让他来了,你觉得,左江流在乎吗?”
鹤枝蔓一愣,确实如此,左江流这人,一切尽在他掌握。
——
临近南合城,左江流的手下便离开,去找左江流汇合,鹤枝蔓和刘崇深,朴鞅,独自进入南合城。
他们一来,谢少寻便对鹤枝蔓问东问西地关心,当初她被掳走,谢少寻自责不已,担忧姐妹二人会不会被苍九鉴怎么样。
虽然那时因为鹤晨姬的真面目,鹤枝蔓对谢少寻颇有不满,不过经过了这些时间,她的不满也被别的事代替了。
“你人在左江流那里,我想来他......多少会护着你些。啊对了,”他转向刘崇深道,“刘兄也不必担心家人,我已经安排妥当。”
“你是如何知道我们要来的?”鹤枝蔓问道。
谢少寻的神情有些复杂,“是左江流传来的消息。”
左江流。
从前他都叫他江流或畴虚,而现在只能叫他左江流。
已经被欺骗了,身处他这个位置,必须振奋精神,引以为戒,无论如何,那份情谊都不该再浮现。
左江流好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就像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人,撒下一张网就能网住所有,想如何,待如何,全凭他心意。
他是如此让人捉摸不透,可谢少寻不能去探究,背叛了一次,这个裂痕就永远不能修复。
“那......”他有点犹豫,这句话还是没说出来,“没什么。”
鹤枝蔓道:“鹤晨姬的情况我不知道,没去看过她。”
谢少寻点点头也不再问,笑道:“我有个好消息给你。”
“什么?”
“你哥哥鹤留去樾城找你,我把他带来了。”
“哥哥?他在哪里?”鹤枝蔓这才有点情绪。
她话音刚落,一个洪亮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枝蔓!”
她转头一看,鹤留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我没想过你会来,不知道你会如何选择。”
鹤留抱她抱得更紧。
“哥哥,我有点喘不上气。”她有点艰难地说。
鹤留这才把她松开,看着她满目温情,摸着她的头说,“枝蔓,我还怕你受什么委屈,看你面色红润,哥哥算放心了。”
大家默契地离开,把地方留给他们兄妹叙情。
鹤留将遇到的事大概讲了一遍,鹤枝蔓看得出他心里很痛苦。
她摸了一下他的胡茬,“哥哥,快把胡子刮了吧,我看着不喜欢。”
鹤留愣了一下,无奈地笑。
“你知道我们兄妹三个名字的含义吗?晨姬是早上出生的女孩,虽然没有公主的命,但全家人都希望她能一直像掌上明珠般受尽宠爱。”
“我知道。枝蔓生生不息又盘根错节,是父亲母亲希望我能活得快乐自由,不被无谓的东西束缚。”
“而我......留,是父亲母亲,希望我作为长子,有长子的担当,将来可以撑起这个家,也希望我能在他们膝下承欢,有一天你们会嫁出去,但还是可以享天伦之乐。”
鹤留的神情落寞又悲伤,“可这些祝福和期待......”
“枝蔓,当我看到那些尸体,我才真正明白,你遭受了什么。而我,已经留不在鹤家,留不在父母身边,原来这并不是轻易就能过去的事。”
“好了哥哥,别再说这些,着眼以后吧。”
鹤留握住了她的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了他们,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全力相助谢党。”
鹤枝蔓没说什么,只是也握住了他的手,血脉的热度在缓慢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