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家后出了点小意外,无恙吐脏了焕冰的衣服。
暮山回去后无所事事的无恙日常去找焕冰玩耍,但他小气得很,都四五天了还在计较那件衣服,无恙没办法只好弄套新衣服赔给了他,二人这才和好如初。
无恙的心口隐隐作痛,除开天帝等几位大宗,其余天神到织女大仙的琉纤宫做衣服都有限额,但是谁让他倒霉,焕冰被吐脏的那件就出自琉纤宫,对一向视外表如命的无恙来说琉纤宫的衣服就是他的心头肉,但是他犯了错就是要赔的。
焕冰倒不视衣服如命,他在意是因为那件衣服贵。
“但是你也不能全怪我,我喝醉了嘛又不是故意的。”
“哼哼,要是故意你现在就没了。”
焕冰负手上前,无恙一跺脚咬着后槽牙跟上去,心里又埋怨起小气鬼焕冰。
初春,冰雪消融,玉清宫的春色慢慢盎然着,二人一前一后闯过满园春色,经过长廊拐几个弯来到一处住宅。
宅子不小,大小共计六间,所建材料皆为轻巧的竹木,长廊相连各房,长廊和房屋离地半仗高,中间围着的就是花园苗圃,里面被人种植上满满当当的花朵绿植,除外还有黛青凉亭一座,亭下是一个小小的水池,亭子旁是两个秋千和一套凉石桌凳,水井旁引了几处活水,细细的水流源源不断地跳进竹筒里,然后竹筒将水全都倒进水池中,“哒哒哒”的声音交替响着。
暮山说带他们出去骑马,神界的马匹只有战将大宗才能匹配,火雨青阳氏与镇端天吴氏的千里马战马又是一等一的好,这青阳氏的小公子终于有了点用处。
无恙和焕冰探头而进,房里不见暮山只见一片狼狈,四扇窗户大敞,房里浮动着一股稀薄的恶臭,那味道就像臭鸡蛋烧焦一般。无恙捏起了鼻子走进来,屋里所有的平面都被堆满了草药、花叶、蜡块石头还有各种大小罐子,角落里摞着好高的蜡烛,屋子里居然还有木柴炭火。
除此之外床上也撒了不下十本书,焕冰拿起一看发现全是《神医侠义录》、《医者大志》诸如此类的武林读本,一看就知道从无恙那里拿的,此时无恙也找到许久未见的《江湖快意行》,惊叹原来跑到这儿来了。
“他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这乱得跟什么一样……”焕冰帮他抖了抖被褥,房里虽是臭的被褥倒有股香气。
“乱得和猪窝一样。”无恙只顾揣上自己的《江湖快意行》,扭头发现烛台下压着几封书信,扣开红蜡露出一个“家”字,再一瞅发现这些信都没开过封。
焕冰耳朵一动听到了马蹄声,出去一看,果然,暮山牵着三匹高头大马走进院子,黑白黄各一匹,黑白二匹体型高大肌肉遒劲饱满,黑如乌墨白如大雪,脖上系着红缨,飒爽无比,而那匹黄马就很不如意了,一看就知道是匹老马,身上还有几道伤疤。
焕冰惊喜道:“长风!这真的是长风吗?!”牵马的暮山被吓了一跳:“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焕冰抱着长风乐得合不拢嘴,无恙笑嘻嘻地摸着寻梅:“你个小矮子真是可以呀,居然把天河老头的马借来了。”暮山白眼:“你再喊我矮子试试。”无恙抱着马头认错:“大哥,大哥,嘻嘻。”
然后三匹马如箭一般从清虚宫射出,马蹄奔腾,扬起的云气将扫地小道士转了个圈,门口的玉虚真人和徐荒真人看着绝尘而去的三人相视一笑。
“正是少年意气时,好啊,好啊。”徐荒真人感叹。“也是暮山厉害,居然借到了天河先生的两个头牌,本座没有看错人。”“确实,还是你眼毒。”徐荒真人竖起大拇指,玉虚真人羽扇掩面而笑。
长风是现在天河先生的头牌千里马,在上届赛马大会上甩开曾经的头牌一丈多,人送外号“黑羽箭”,此刻它载着焕冰自然是一骑当先,焕冰耳里除去清脆的马蹄声就只剩下呼啸着的风声,奔跑着的长风长鬃飞扬宛若一只射出的黑羽,载着人生快意在神界的云海里留下一道飒爽的黑影。
然而……
“你走不走?”小黄停下脚步回头,它背上的暮山很不耐烦。
无恙炸着毛在寻梅背上又跳又骂:“走啊你走啊,啊啊啊啊快给我走呀!”寻梅被他弄烦开始原地燥起来,无恙趴在马背上吱哇乱叫,死活不要骑寻梅,暮山没办法和他换了马。
焕冰虽然出身于世代骑青牛的道人世家却特别钟爱骏马,也修习过一段时间的马术,但因为家族原因不能精修。天河老头是上三重天首屈一指的伯乐,手下训过不下万匹千里骏马,大将的战马也是从那里所出,上次无恙突然喊他们去马场可把焕冰高兴坏了,进去后无恙什么都没问直接点名要最白的那匹,马场的人说最白的寻梅还没有训好还不能借还不高兴,劝他也不听,非说白马单是气质就可以碾压其余马匹,奔跑自然不在话下,焕冰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谬论,还想给他普及“骏马只有毛色纯度之分没有色别之分”时暮山一语道破天机。
“他就觉得白马好看。”
不出暮山所料,无恙骑上小黄又闹了:“这个马不好看……你干嘛借这匹老马啊!”
暮山吼起来:“废话,我都借了他个头牌他还能借我好的吗?”暮山扬起马鞭打在寻梅身上,寻梅的脾气一下子消失了,乖乖地载着暮山向前跑,跑了一阵无恙又在后面叫起来。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我这匹老马怎么跑得过你!换马换马!”
好嘛,暮山再换。
“等会儿,喏。”无恙突然把缰绳递过来。
“干嘛。”暮山没好气。
“带我。”
“出息!”
而后暮山一手拉着寻梅的缰绳另一手拉着小黄,无恙坐在马背上美滋滋地双手抱头,沿路欣赏着神界的美景。
出息?他要出息干嘛,从他呱呱落地的那刻起他的出息就传遍了神界,他就是下任清虚宫宫主,他的未来已经洗白白地等着他了,他现在不享受干嘛,真是的,好笑。
殊不知此刻的焕冰已经到了颂安坡,颂安坡是中三重天一处覆盖着茂密丛林的矮坡,虽是一个宗族的后坡却无人看管,前几天在觅朝帝君那里吃酒时帝君说这里是处好风景,上三重天他们都逛过了,这不,暮山借到了马他们就打算来这里逛逛。
长风挨在焕冰身边吃着草,身上的黑毛闪闪发亮。焕冰只骑过它一次,对它来说应该算是生人,但是长风不仅不怕他,还会主动过来蹭焕冰,撒娇一样地让他摸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温柔,看得焕冰的心都快化了。
“好想把你带回家呀长风~”焕冰蹭着长风说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焕冰坐在地上心里也是一片愉悦,四周全是高大的古树,树叶层层叠叠地交替着挡去了明媚的阳光,林子上空呈现出深浅不一的叶层,树林里比他想象中的要热闹,林子里鸟鸣声声,地上时不时“嗖”地跑过一只小灵兽,他的长风正在安安静静地吃草,松爽的马尾甩一甩,一切都那么美好。
焕冰忽然有点懂无恙一直迷恋的江湖感,一人一马一剑,遇友而谈遇林而休,自无处而来去往无处,不用理会任何俗世,这才是真正的快活似神仙吧。
焕冰真的苦笑起来,如此一来倒为自己找好了后路,后路是想好了,但若真的要走,他恐怕还是不情愿的。
长风嚼着草昂起头,外面来了人声,焕冰站起来刚要喊“你们怎么这么慢”发现来的人不对,看到中间那位金绸玉衣、灵莽护腰的富贵公子哥时心里大叫“不好”。
此人便是纨绔中的极致——神界开界功臣玄黄大帝的独孙,异坤氏大公子玄肇。
凭着爷爷的显赫身份玄肇可谓纵横神界九天,纨绔每天的日常无非是吃喝玩乐,这位小公子吃喝都是与玄黄大帝一般规格的珍馐,玩的都是神界罕见的宝贝,不少人想靠他接近玄黄大帝,送给他的宝贝更是数不胜数。由于父王落萍帝君英年早逝,玄黄大帝特别溺爱玄肇,自小便是拳头大的夜明珠当球踢,用珍珠打水漂,玉石更是视作砖石,他不学无术也无人敢说他不是,为人傲慢霸道好强,身边也会跟着一大众世家公子任其使唤。
看到玄肇焕冰很是惊讶,他想不通这样高贵的纨绔公子为何会愿意下来到这儿。不过,与其思考这个,现在更应该担心一下长风……
“哟,长风啊,哎呀长风你怎么在这儿呀,哈哈正好,正愁脚累呢。”玄肇一眼就瞄见黑黑的宝贝长风,焕冰借行礼挡在玄潮身前,玄肇推开他直奔长风,焕冰坚决不让。
“想干嘛?”玄肇微怒。“公子,这是天河先生的马,恕不能借。”玄肇狠狠一推焕冰:“和谁说话呢你,臭道士滚开!”
“骂谁臭道士!说了不借听不懂人话啊!”一声怒吼穿云而来,无恙拉着寻梅撞开人堆,脸表情比玄潮还嚣张。
纨绔间的对决,首先从表情上就不能输。
玄肇回头一看是他,彼时一个文人模样的公子开口了:“几位,请你们搞清状况,这位可是玄黄大帝的独孙,要是得罪了我们公子清虚宫加上沧海阁都赔不起!”
“你谁啊你,什么辈分居然敢直呼我们家族名讳。”
“在下异坤氏纯熙。”纯熙一抖衣襟,一副“想不到吧你们这群蝼蚁”的表情望着他们。
“照你这么说这上三重天异坤氏一家独大咯,马是我们的说不借就不借,倒是你们几个,人不做做狗。”纯熙觉得好笑:“那你又算什么,自己牵了匹老马他俩骑好马,还说我们是狗,我看你才是狗仗人势吧。”暮山不屑:“我是清虚宫聘请的门客,不是你们这般的蛀虫,而且我就是有本事借到,能看到它们俩你们全托我的福,而你们,你们除了抢别人的马什么都不会。”
“你!”
“我什么我,我说错了?你们别忘了,现在天河的马场归属镇端天吴氏,你们也有胆抢?旁生之人都如此嚣张,异坤氏真是厉害。”暮山白眼。
无恙心里不断叫好,他太喜欢听暮山骂人了,爽!
纯熙满脸涨红,应该是被暮山说中了。“好一个清虚宫的门客,不愧是修道的昂,烂嘴皮子子走天下。”玄肇朝暮山晃晃地走过来,阴着脸痞笑:“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仗着家族势力耀武扬威个什么劲,青阳氏和天吴氏联手了又能怎样,神界有多少是向着你们的,天河的马场原本就是异坤氏的,长风就是本公子的马!更轮不到你在本公子这儿横行霸道,滚开!”
“放你娘的屁!要滚的是你,老子就横了怎么着!不给不给就是不给,呸!”
暮山陡然的爆粗惹火了玄肇,他二话不说几个黑影从袖口“刷刷”射向长风,焕冰立刻抽出匕首挡下,不想遗漏了一两只与黑白二马擦身而过,长风寻梅跑受惊跑进了丛林,唯独小黄还站在暮山身后,暮山怎么拍它都不动,玄肇对着暮山又发出几箭,无恙拉开暮山躲避了袖箭,不想最后两根袖箭稳稳地扎到了小黄身上,当场彪出了血花,小黄痛苦地嘶鸣跑进了树林。
“小黄!混蛋啊你们!”暮山随即追上去,看着跑走的三人他们大声讥笑着。
“跟我嚣张,哼。”玄肇转而对纯熙抬抬手,手腕上的袖箭弓在阳光下闪着暗黑的光泽:“这袖箭可以啊,回去领赏吧。”纯熙大喜:“多谢公子!”
上三重天,东域,火雨青阳宫。
司庆跟着父王慢慢走在青石板上,突然嗅到淡淡的花香,一看院子里的还梅花开着,梅花已稀疏,映在雪白的墙上多了几分凄凉。
园圃里依稀冒出些绿芽,青石路两边还摆着几盆绿葱葱的大铁树,几千年了它居然还在,司庆瞧着不顺眼顺手又揪了一把,明元的说教如约到来,司庆把铁树再插回去,低头看看自己黑色的软靴,身上还是一样的灰衣,青阳宫的色调被黑灰白所掌控,单调和乏味变成了一片小云,软软地飘上他的心头。
明元突然把手搭在司庆头上,司庆昂起脸来看他。
“怎么不说话啊,在想什么呢?”明元捏着儿子嫩嫩的小脸笑了。司庆扭开明元的手问:“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想母妃就给她写信吧,告诉她你近些日子学会的新知识。”
又是这样,就不能单纯地想母妃吗?
明元身边的少年比哥哥还要俊美,眉眼如玉,气质清冷,一袭缥缈白衣清逸得仿佛从画中走出。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孩子的眉眼与他有几分相像,正趴在肩头吮着小手,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一旁无所事事的司庆,恬静得有点不像男孩。
“荣衡,不要吃手。”司庆把弟弟的小手一拉,荣衡不悦地挥开哥哥,享受着父王的怀抱的荣衡还对司庆做起了鬼脸,兄弟俩就开始这么高低不齐地闹着,不过荣衡仗着比司庆高更有几分在逗他玩儿的意味。
明元也把司庆一抱,这下哥哥可就与他比他还高,荣衡小脸一皱顿时失去了兴趣,哼哼唧唧地钻去另一边埋起来。
“这死脾气和他娘一模一样。”明元一拍荣衡的小屁股,结果荣衡一下子扑上去抓他,得亏身子短没抓到,不过这着实把大人们吓了一跳,沧浪一喝他又立刻眼泪汪汪起来。
“二叔打我……”荣衡还显得很委屈道。
“二叔是长辈打你怎么了,你怎么能对二叔还手呢?”
荣衡不等沧浪说完就抱着他的脸一顿撒娇,糊得沧浪也是一脸水,沧浪早就不吃他这招,直接把他放下让他给明元道歉,荣衡再施展绝学第二式——坐地耍赖与父王对峙,沧浪转身就走,见势不好的荣衡“哇”地哭出来,可是沧浪真的没理他,不见沧浪回头他终于真的慌了,爬起来踉跄地去追沧浪。“父王,父王呜呜呜,我知道错了,父王……”
一个步子没踏好,荣衡身子一歪看着就要倒,沧浪一个退步飞快捞起他,呜呜大哭的荣衡紧紧抱着沧浪,嘴里却喊着要母妃。
正当荣衡哭得起劲时一位玄衣帝君循声而来,浑厚的嗓音里满是宠爱。“母妃还没回来,舅舅抱行不行啊?”
“舅舅!”荣衡连手带脚地抗拒着沧浪,弄得他这个当爹的超级没面子,看着抱着恪然嚎啕大哭装着可怜的儿子他现在也想把鹤岚喊回来。
恪然自是知道他小侄的脾气,人不犯他他不犯人,犯到了也不亲自动手,装可怜就是一把好手,脑子灵光得很呢。不过他也懂得见好就收,没哭一会儿就累了,趴在舅舅肩上吵着要母妃。“我要母妃……舅舅我要母妃……”
无恙和焕冰在林子里不知道转了多久跑得大汗淋漓,他们入林已深四周阴沉下来,地上积累着厚厚的落叶,腐败味和霉味随着深度越来越浓。
“这个暮山,个头不高跑得还真快。”无恙把焕冰拉下来撑着身子休息:“不行了不行了,我走不动了...低头却闻到一-股更恶心的味道,他立马直起身子,用手拨开粘在脸上和脖子上的头发。“不行啊,我们得去找马呀,也不知道暮山找到没有。”焕冰拉着他捏着鼻子继续向前,这里的味道比先前的还要恶心。
这时焕冰瞥到旁边树后有个白点,过去一看原来是块绣花帕子,帕子很干净没有一点污垢,像是谁不小心遗落在这里的,无恙突然指着前方说不出话,焕冰顺着看去顿时一个趔趄。
一个女子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地上散落着碎裂的布料和一-些黑黑红红的东西,赤裸的身子猩红一片,令人作呕的味道便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脸被撕去了面皮,两个血窟窿挂在眼睛那里,嘴巴张着,整个人狰狞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