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每重天都有天兵天将驻守保护,除军队外还设有敬和司、论其阁、亥明堂和炼部这四大部门,天帝分权于东镇、西邛、南屿和北琳四方长老。
敬和司与将军同行,负责神界安危,论其阁负责财产进出,炼部就是神界的监狱,普通罪犯入炼部,重罪或高位罪犯入神界离恨海里的天牢,除此之外亥明堂肩负监察其余三部门。四部门以四浮岛环绕着凌霄宝殿,寓意为天帝陛下的四大助手,协助天帝管理九天。
为首的敬和司由东镇长老坐镇,与他的人一样敬和司也肃穆得很,肃穆到在四部间自由飞翔的仙鹤一只都不落门口。甬道两边站着长排的侍卫,尽头的那扇门上头用白玉石雕刻了大张的虎口,等待通报的人看着门墙上挂的敬和司的牌匾,牌匾旁边还刻着些小字,不知为何模糊了些许。
“敬和司/公正明义为训,…诺以神界之重为重,以神…为忧,忠于君,爱于臣,谦于心,以八方为证,领君权。”
“大帝请进。”
玄黄大帝迈步进去,身后的石门迅速合上,殿内四周皆是镂空壁橱,橱外既是浩茫的祥云之海,前方玄衣黑发的东长老端坐高位闭眼冥思,他身后悬挂着青铜虎盘,老虎张着血盆大口似要撕咬东长老,玄黄大帝慢慢走上前,地板上绘画着繁杂可怖的末天乱鬼图,百鬼狰狞交杂,触目所及无一不作狰狞嚎哭之像,地板犹如通向这群乱鬼深处的绳索,前方一片漆黑,他踩着绳索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哦,大帝来了啊。”东长老睁开眼睛,继续端坐着。
玄黄大帝负手而立,白白胖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长老何事啊。”
一本奏折倏地从堆里飞起停在玄黄大帝面前:“请问大帝,您这是何意?”
玄黄大帝“啪”地拿下奏折质问道:“陛下的奏折为何在你这!”东镇长老道:“陛下龙体抱恙,为了给陛下分忧以后的奏折都先由四部筛选再呈送给陛下。”玄黄大帝怒:“一派胡言!陛下一向佳祗绥和何时龙体抱恙,那为何陛下今早上朝不亲自宣布却要借你之口?你又在耍什么鬼把戏!”东长老淡然:“情况就是如此,大帝可去和陛下当面对质。”玄黄大帝气得一时无话回他,他很想走但却更想看看他意欲何为。
“在下没有登门而是请大帝过来是因为关于奏折,这属于机密,若是登门拜访怕落了别的耳,敬和司的八通殿可以保护一切机密,而且一切布公,大帝放一百个心就好。”
八通殿外形是一座七巧玲珑阁,位于敬和司浮岛的最高处,是天帝指定敬和司的办公处,周遭壁橱镂空,办公时帷幔全都收起,路过之人可看到里面景象。
东镇长老说道:“神界与下五界隔绝已近万年,这一万年里神界安宁祥和,可大帝为何还主张开放神界自找麻烦呢?”玄黄大帝怒目:“装傻好玩?!你明知三涂之妖祸乱五界,五界同胞民不聊生,老人村、扒皮鬼还有血水河,你看了就没有一点心痛么?神、魔、仙、人、妖、冥六界各司其职缺一不可,神界已经当了近万年的逃兵,你还要让神界继续苟且下去么?”
“大帝怎可用‘苟且’自比,下五界混乱不堪,三涂之妖本就是他们的罪孽之果,您忘了那个秽乱神界的鹤岚么?好歹是天吴氏公主还被污染成那样,下五界还有什么正人。她修炼禁术魅惑神君,甚至独霸天吴氏企图一手遮天挑战神界权威,她就是天神与下五界接触的后果,怎么,这么严重的后果都还提醒不了您么?您为何还执意让神界趟这场浑水!”
“鹤岚没有修炼禁术!一个女人……好,先不谈她,‘清秽大战’,你没想着杀尽上古魔兽却一昧将它们往下驱赶,你敢说这和三涂之妖的出现没有关系。更有,千百万魔兽你只派出十几万神兵,什么为了最大积蓄力量将损失降到最小,你害得吾儿战死沙场,这笔账本座还没和你算呢!如今你还要继续打压冯郊,武将在你眼里一点都容不得了呀,哼,小人之心昭昭。”
玄黄大帝指着他警告道:“本座就用鹤岚的话警告你,人在做天在看,鹤岚就是你害死的,天吴氏不会放过你,青阳氏不会放过你,宴河更不会放过你,你就等着遭报应吧!”玄黄大帝一摔奏章拂袖而去。
东镇长老脸上的冷笑越来越浓,他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总有些人跟他好好讲道理不听,非得把他们的头拧下来才肯答应。那个死掉的鹤岚就是这么不知趣的东西,她那个师父也是,天帝几百万年都未从他手里夺走的权力,几百万年没有夺走,那接下来的几百万年还会在他手上,不就是见见血么,那我们再来好了。
“听到了?”
青铜虎盘后走出一个清秀的年轻人,年轻人柔声道:“都听到了。”
东长老眯起眼睛:“那就交给你了。”
“是,长老。”
*
在神界,唯一能与天桑尚杺相提并论的学府便是天师阁内院,但欲说天桑尚杺还得先追溯一番天师阁内院的历史。
原始混沌期,神界第一任天帝太昊天帝率领各路神兽征战四方,最终夺得九重清天开创了神界,届时六界初步形成。太昊天帝手下的上古神兽们顺应天命,留下血脉后进入九方台的无尘之境长眠,这便是如今居住在上三重天的上古大宗们的由来。
为了培养人才,太昊天帝采纳百官意见创立天师阁,由恩师元始天尊坐镇天师之位,亲自从帝子们与上古大宗的世子公主们选得天赋拔尖者入内院修习,每位弟子都是神界翘楚,青阳帝君、华胥帝君、白泽大帝和女娲帝后都是天尊的得意门生。而后元始天尊为了神界长久发展又开设了天师阁外院,通过选拔者可入院修习,待到修习结束可参加内院测试,测试通过便可进入内院与世子公主们同修。
但这也就说起来容易,天师阁创学三百万年,内院弟子永远都不过十人,外院弟子也不过三千,三百万年来更无一外院弟子成功进入内院修习,直到天吴氏的景淮公子应考,不足两万岁的他不仅接下元始天尊的三击绝杀,还迫使元始天尊再施展了两招,由此成为进入内院的第一人,一举终结了天师阁漫长而空白的三百万年。
浮桑上神是元始天尊的另一位得意门生,是道言天师的师弟。师兄继任天师后他便出来自立门户,创办了神界第二大学府天桑尚杺。
浮桑上神对弟子的天赋没那么高要求,十分看重心性与审美,且对弟子的外貌还有很高要求。所教弟子个个精通琴棋书画,心性通透,得意弟子有祝融之子瑶山的太子长琴,神界历史上最年轻的雪神折檀,六界著名的美人洛河女神也是他的弟子,也正是因此与道言天师的大弟子古伯阳君相识相恋,成为神界一段佳话。
天桑尚杺比天师阁更年轻,深谙美学的浮桑上神将天桑尚杺打造成神界独一无二的琉璃群殿,终日流光婉转瑰丽夺目,故天桑尚杺又名“天桑琉璃”。
他身后跟着焕冰和无恙,二人手里还拎着不少东西。
前面池边坐着一位少年,穿着朴实无华的黑衣,长发一丝不苟地梳着,和别的美少年差不多,他也是长眉星目,只是眉尖略高,眉眼因此就显得温柔,鼻梁不算很高,但他有个很好看的鼻尖,这就使得他的脸瞬间精致起来,就算穿的是黑衣俊美之余还给人留有温存尔雅的印象。
“景淮师兄,我们来看你啦!”
景淮被吓得一个激灵,定睛一看原来是他们。“焕冰,无恙,你们怎么有空过来啦?”
“害,我们俩平日里能有什么事,想过来就过来咯。”焕冰晃晃手里的大纸包,“这是食神刚烤好的羊腿,你摸摸还热的呢,我去拿东西分一下,无恙你弄酒。”
“食神?可食神不是早就封勺不做菜了吗?”景淮问道。
是啊,景淮不会记错的,自他阿姊罹难食神愤而辞职归隐山林,上三重天的红白喜事全交给学了半点技艺不到的徒弟们,天神们骂声一片,徒弟们也被吓得跑路了,所以现在的上三重天没有宴请这一说了。
“这当然要归功我们的暮山啦~”无恙边斟酒边说:“说真的,我感觉我们师叔的眼光太好了,这个暮山看上去除了矮就没什么特别的,可他脑子是真的灵光啊,而且嘴皮子也好厉害,去敬和司蹲了几次就搞定了那里的大仵作,嫌饭菜不好吃就去请食神出山,简直不要太牛批哦。”
景淮眼睛瞪得好大:“他去请食神出山了?”
“对啊,不过食神让保密,想吃啥让暮山告诉他就行了。”无恙比划了个棒的手势。
景淮羡慕了:“那你们真的厉害哦,这日子过得,太逍遥了吧。”
“还行还行,哈哈哈。”无恙笑:“本来暮山也能来的,但他前几天摔伤了在青阳宫休养呢,不过没事,等师兄你出关了就把他介绍给你认识,很棒的一个小矮子哦。”
小矮子是无恙给暮山的爱称,可这个无意之举却勾起了景淮的回忆。
他喊过别人小矮子,也有人喊他小矮子,只是喊他小矮子的人已经走了好多年了,而他喊的那个小矮子是真的不在了。
羊肉被烤得外焦里嫩,一口下去伴着美味的酱料油水滋滋外冒,就连浮桑也不顾形象地直接拿起骨头啃,连夸好吃。
浮桑问:“诶无恙啊,暮山是怎么受伤的啊,摔在哪儿的?”
“中三重天的颂安坡。他借了天河的马我们去那里玩儿的,结果好巧不巧遇到了玄浩那孙子,还要抢我们的马,我们不给他就拿箭射伤了马,暮山就是找马的时候掉到刺林里的。”
敬和司。
邹互在前面走得趾高气昂,暮山被铐着双手走在后面。
暮山被凌霄宝殿保护性的强光照得眼睛很不舒服,两个佩剑的官吏将他肩膀抓得生疼,他们俩都比暮山高一个头,一个往下压一个往上提,这样暮山不仅疼,还难受得很。
来到敬和司暮山也觉得肃穆得很,肃穆到在四部间自由飞翔的仙鹤一只都不落门口,甬道两边站着长排的侍卫,尽头的那扇门上头用白玉石雕刻了大张的虎口,等待邹互通报的暮山看着门墙上挂的敬和司的牌匾,牌匾旁边还刻着些小字,不知为何模糊了些许。
“敬和司/公正明义为训,…诺以神界之重为重,神界之…为忧,忠于君,爱于臣,谦于心,以八方为证,领君权。”
进去后暮山的眼睛终于舒服了,哟,里面人还不少,他心想。
玄黄大帝面如死灰地坐着,眼里布满血丝,自他进来就瞪着他,印象里玄黄大帝是个白胖白胖很鬼精的小老头,此刻见到他,冒犯些,犹如欲烂的大黄梨,皱巴巴,整个人阴郁至极,暮山心里念着“甚是可怕”移开视线。堂下站着青阳氏众人,各人各的脸色,他是不关心的,唯一让他惊奇的是今天他许久未见的二叔居然也到了,除此之外还有天师阁的道言天师,清虚宫、观海阁两家自然不会缺席,还有好些他眼生的人也来了。
站好后暮山扭扭肩,与丧孙的玄黄大帝相比东长老格外精神矍铄,其余的倒也无奇,审讯他时说话中气十足,总结下来挺健康又爱干净而且精瘦的老头儿吧。他独自端坐在高位,身后也是一个青石雕的老虎,目如铜铃,凶相毕露。暮山眼睛扫视墙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凶兽浮雕,地板绘着很夸张吓人的乱鬼图,这与外界形成强烈的违和感。
暮山自然否认罪名,并且要求看尸体,东长老答应:“行吧,就让你看看尸体。”
暮山径直走上前蹲下来掀起堂下的白布,掀起的白布仿佛是掀开玄黄大帝的一层皮,老人家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旁边的人拍着背帮他顺气。
当暮山去掀布的时候众人难免一阵心悸,神界一向安静祥和,这些事物自然见得少之又少,何况玄浩大家还都认识,好端端的活人突然成了死人一时也难以接受,看似冷静的暮山掀开后不免也“咦”一声。
躺着的人的确是几个月前和他发生口角的玄浩,此刻的他紧闭双目面色苍白,额心开了个大窟窿,一颗白棋子嵌在其中,棋子已被血污浸染,但是被敬和司的刑官处理过些许所以看得出是一颗白棋,溅在外面秽物呈放射状分布,大致绕了窟窿一周,黑的红的黄的白的什么色都有,看到这暮山喉中泛着酸气,一口口水差点没咽得下去。
“看出什么来没有?”
看他那张发黄的脸上比闹肚子还难受的表情东长老就知道是白问了。
暮山白着眼啥都没说,回头再看看玄浩,没有将白布盖上,而是将白布全部掀开,参择突然开口吓得暮山一激灵。
“玄浩神君的遗体已全部检查过,除了这穿脑之伤其余没有致命伤口。”
“穿脑?”
参择点头:“是的,脑后也有一枚棋子。”
“哦哦,好的好的。”
玄黄大帝身边一直站着一位年轻俊秀的神君,面容姣好儒雅温和,是个如玉的公子哥,只是气色略显憔悴,胳膊上缠着纱布,眼睛很红,想必也是哭过:“暮山,你到现在还是这么风轻云淡,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纯熙,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干嘛要愧疚,又不是我杀的我愧疚什么。”暮山蹲着对他翻了个白眼。“整个神界都知道我法术武功什么都不会,你却非说是我干的,就因为那轮回阴阳二子是我的所以我就是凶手,就因为我和他之前打过一架我就是凶手,你的思考方式简直比我的存在还要让人笑话。”
纯熙愠:“可是当时我就看到你的棋子跳起来,一下子射中了玄浩,还把我们几个都打伤了,肯定是你在棋子上面做了什么手脚!”
纯熙身后站着几位受了伤的公子,他们都说看到暮山的棋子突然乱跳起来把他们都打伤了,可是别的人都没什么大事,唯独玄浩死了,那肯定是暮山故意的,因为颂安山玄浩打了暮山。
“呸!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会还怎么做手脚,自从上次和素颐神女下过棋后我就没去万寿山了,棋子之后是去天师阁找的道言师父让他帮忙保管的,你凭什么说我杀人,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请你别随便泼脏水。”
“是的,我和焕冰都可以作证,之后暮山就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再也没去过万寿山。”
东长老看向道言,道言回:“确有此事。”
无恙道:“长老,那现在能证明暮山是清白的吧?”
东长老摸摸长胡子,说得不紧不慢:“说是这么说,可是你们三人关系很好,怎么证明你们没有互相包庇呢?暮山虽然是什么都不会,可是杀人之法比救人之法要多得多啊。”
“那我以清虚宫的名誉发誓总可以了吧。”
东长老忽然一笑:“无恙,我们要拿真相说话。”他一顿:“况且,你还没有接管清虚宫呢。”
这老头说话真不中听,他言下之意好似就认定暮山是凶手,而且清虚宫作的证根本没斤两,还顺便责怪了无恙的滥出头和肆意。
此时青阳帝君说道:“长老,你说这话可就不中听了,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何来‘拿真相说话’这一说,你为何就如此肯定本座的侄儿是凶手,在下还想请求长老一解。”
“真相自然会有的,本座没有说暮山就是,只是他的嫌疑最大而已。”东长老笑曰:“暮山是不会武功,可是他聪明得很,八卦图深奥难懂困扰浮桑上神良久而他看了几眼就解出来,足以证明其神智,之前又和玄浩拳脚相加十分不对付,这人证物证都在,帝君,老夫也很难呀。”
“理解长老,可是这次的凶杀毕竟还是因为武法,参择大人也说了,此功力不低,符文咒语也需要灵力驱使,暮山为凶手属实说不通。”
“帝君,据老夫所知,暮山手上有不少宝物吧。”
“有些宝物也是可以不用灵力驱使的,帝君,不要急,等和美阁一一排查完说不定就会有结果了。”东长老笑。
“可是玄浩的功夫好得很,在颂安山我们比试过,他的武功和我们不相上下,难道他连暗算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东长老扫了眼焕冰没回答他的质问。
青阳帝君不禁瞪向身边的小侄儿,往日嚣张至极的小侄儿脸上表情却是傻傻,犹如痴呆。
“暮山,你的解释呢?”他二叔喊他一句。
“啊……”暮山回过神,咬咬嘴唇说:“既然你们认定了是我干的那就是了呗,但是我副棋子是别人送的,办法也是他教的,是不是应该一起喊他来呀?”
此话一出殿内一阵喧哗,有惊有怒也有喜,“果然是你!你个畜生!”此刻玄黄大帝才骂出一句,不想这一句力气太大,呛了嗓子咳嗽不止,纯熙赶紧帮他递茶顺气。
东长老眼睛一亮:“哦,你认罪了?”
青阳帝君不敢置信,家里人更是。“阿山,你疯啦你!”“哥哥……”
暮山不予理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东长老:“人在做,天在看。”
东长老笑得很如释重负:“这句话送给你才是,说吧,你的同伙是谁?”
“仙界,东瀛逍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