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站的列车再次驶动。

加入战局的物哀用竹刀指着道三，同时粗略地巡视了一遍空蝉身上的伤势。

——胸口有过仓促修复的痕迹，双臂表面坑坑洼洼，两条蝎尾损毁了好几处关节，这还只是外伤；从地面的血量和她站立的体态看来，体内很可能还有多处骨折和内出血，这种级别的伤势，不是本我异能的自我回复能力能够处理的。

脱离战场或者放倒对手哪边都行，总之必须赶在她撑不住前尽快结束战斗。

“……居然能想到利用不稳定的魔术异能来干扰战斗，你可真会耍小花招，使剑的小哥。”道三语气冰冷地对他喊话。

“经过之前的战斗，我已经很清楚自己有多容易受暗示。”物哀吐了吐舌头，“既然无法阻止，那就加以利用，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不如说很好。”道三腹部的血盆大口朝他们蠕动着，“你不像她那样有对毒的耐性，你属于碰到毒素就会血肉俱溶的普通人。有这种拖油瓶加入战场，我举双手欢迎。”

“话别说得太死，大叔。”

物哀和空蝉交流了下眼神，两人站到车厢的左右两边，锁定好道三的位置。

“——我可没说毒液能对我起效。”

由空蝉率先朝道三发起进攻！

有了前几次接近战的教训，这回空蝉没有再贸然向前冲，而是任由狂舞的蝎尾直冲向前、像野狗撕咬猎物般追猎着道三。道三轻松地闪开了蝎尾的撕咬，但一阵冲击力极强的剑风紧随其后向他袭来！

那是物哀撕裂空气放出的真空刃！

物哀只见道三皱了皱眉，当即遁去了身形，而蝎尾和真空刃瞬间都丢失了目标，只能像没头苍蝇般啃咬着空气。不等物哀对应这种情形再度挥刀，不远处的空气里突然凭空射出来数十颗毒牙！

“牙口还挺不错嘛！”

物哀说着把竹刀卡在腰间，放低重心，下盘后撤。待毒牙离自己的距离只剩三步以内时，他迅猛地出刀，高速切割着身前的空气，手起刀落，空中冲刺的毒牙全都被真空空间所挡住，化作了一地的尘埃！

解决完道三对他的攻击，他马上举刀留意空蝉的动向——现在只有她的蝎尾能够微弱地检测到隐形的道三所在的方位。一旦可以确定他的大致位置，马上就用与刚才的毒牙数量相当的真空刃招呼他！

但他随即感觉到，空蝉的行动与之前有着微妙的区别。那蝎尾在刚才道三发射毒牙的位置如同扫荡般乱舞，明显在追着道三移动的蛛丝马迹，却始终触碰不到他的分毫，以至于从物哀的角度看来那不过是两条被人溜着玩的滑稽活物。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蝎尾似乎变得迟缓了？

物哀还来不及细想，又从一处角落飞出来了一批毒牙，一半朝空蝉射去，另一半直奔他而来！

——三步之内拔刀！

物哀再次调整架势，准备一阵挥砍把毒牙统统毁掉，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他计算好距离，将出力全都集中在刀尖，这样一来就能在恰好三步的射程范围里拦截……

……三步？

物哀反应过来时，毒牙已经来到了与他只隔两步的距离！

来不及躲闪，也来不及招架，物哀只能尽可能地把竹刀收回身前，刀身阻挡住了大部分聚集在一起的毒牙，却还是有两三颗越过了他的最后一道防线，就要把剧毒、麻痹、幻觉和痛苦的毒素注入他的身体——

咔！

空蝉的蝎尾横插一脚，那些漏网之鱼深深地扎进了蝎尾之中！

物哀赶紧转头看向空蝉，她只留了一条尾巴来阻挡那些毒牙，腾出了另一条为他解围，现在两条尾巴上都已经插了好几颗毒牙。

“喂，没事吧！”物哀喊道。

“没事……总比你中招要好。”空蝉顾不得拔掉蝎尾上的蛇牙，又把它们收回身边索敌。刚才的那些毒素若是注入物哀的身体，将会直接导致战力的损失，因此她以自己作盾承受住了伤害，自己在这场战斗中飞速成长的毒耐性也尽可能减小了毒的影响。

“就不能痛快点去死吗？”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道三的嘲讽，“也是我过于谨慎了，早知道你们会这么痛快地被击中，我应该用点全新的毒素，你体内没有抗体，也能死得比较快。”

空蝉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物哀：

“你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啊……我们的实际动作和认知产生了差异。”物哀感到有些愧疚，“虽然认知里的时间流动是正常的，但实际动作却比往常更加迟缓。我刚上来时这种异能还没生效，慢慢才对我造成了影响，怪我大意了。”

“和他的眼睛有关，但关键还不是那里。”空蝉气喘吁吁地检索四周，她完全丢失了道三的位置，“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们的速度就会一直这样。”

物哀看了眼道三最后出现的那个方位，咬了咬牙。

“没办法，整点缓兵之计吧。”

他高举起竹刀，确保刀尖能够够得到车厢的天花板，然后大刀阔斧地挥舞起来，从左壁到车顶，再到右壁和地面……

到最后，一面与车厢横截面积完全等同的真空墙被制造出来，把车厢阻隔成了两半！

“不留一点缝隙的真空墙，无论是什么东西一碰到就会被炸得粉碎。”物哀用竹刀扫了扫周围，确保隐形的道三还留在墙的另一边，“估计维持不了多久，而且他也能通过其他手段绕过来，在这之前我们得商量清楚，要么找到破解他异能的方法，要么脱战。”

“我绝不脱战。”空蝉恶狠狠地说，“在这种人面前夹着尾巴逃走，还不如让我就地自杀。”

——没有胜机还去送死不是更加不堪的选择吗。物哀心里想着这句话，但一想到空蝉的立场，又感觉说不出口。

“……那就必须尽快破解他的异能。你现在了解了多少？”物哀有些无奈，看向真空墙另一边的车厢，那里的地面破破烂烂、流了一地血，隐形的道三不知身在何处。假使他有在移动，地上应该会有新脚印生成才是，但墙那边此刻却风平浪静。

空蝉告诉了他，自己伤及道三眼睛时血滴间隔的变化。

物哀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车内。

嗙嗙。

从他们的身下有什么声音传来。

嗙嗙嗙。

“……要来了。我简单和你说吧。”

物哀对空蝉低语一阵。

咣——！！

地板被踢开一个大洞，道三从车底下探出头来！

空蝉猛地朝他出拳，道三随手一挡，将空蝉的拳头牢牢抓住，随即张开头部的蛇口，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像断头台一样朝向她的手部落下——

物哀一刀挑向他的下颚，道三把头一闪，那竹刀重重地打到了地板上，再次击穿了一个大洞！

现在，整座车厢的玻璃几乎全都碎光，地面也错落分布着被破坏的大洞，呼啸的寒风吹进疾驰的列车，仿佛要把车身这层薄薄的铁皮悉数掀开一般！

道三大口一张，朝他们喷洒了满天的毒液，在风的带动下，那毒液瞬间洒满了这一整个狭长的空间！

“由下至上加上大风，毒牙很难瞄准，但液体就另当别论了。”道三丑陋的嘴咧得简直要把脑袋撕开，言语间还不断有更多毒液从中飞溅出来。

空蝉自觉事情不妙，赶忙回头！

果不其然，那些毒液已经溅到了物哀的皮肤上。他一脸的呆滞与麻木，定格在原地，随即像一具木乃伊般倒了下来。

“没有注入血管，效果可能不是很明显……足够了。还有，我应该告诉过你吧，大敌当前却分散注意力，这可是战斗中的大忌。”

在空蝉的注意力集中到物哀身上的空当，道三从底下伸出一只发绿发霉的手来，一把拽住了物哀的脚踝！

“——！”

缓过神的空蝉立刻将尾刺对准他，精准地射出，但一切已经太迟。

道三一把将无法动弹的物哀从洞里拉了出去，朝二十层楼高的下方扔了出去，然后准备隐身来躲闪空蝉的蝎尾——

不想那蝎尾竟直接从他的身旁擦过，没有攻击他，而是直奔快要落入万丈深渊的物哀而去！

蝎尾赶在够不着物哀的前一秒钩住了他的身体！

“……战斗中还有一个大忌，那就是去关心或者帮助身陷绝境的同伴。你的天真将会让你们两个全都命丧黄泉，空蝉。”

道三缓缓地从地面的洞里爬了上来，仔细一看没有隐形的他，几乎毫发未损。

而站在他正对面的空蝉，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蝎尾的凶猛程度大不如一开始，更何况其中有一条还伸到了列车外、挂着一个中毒的男人。

列车离下一站还有一段距离。

“用上你最烈的毒，空蝉。”道三慢悠悠地说，“因为我也会用我最猛的毒素……它叫剧毒·加百列。从被注入到死亡只有一秒的时间，却能让对方的意识暴走、在脑海里这一秒将会等同于过了一年。你可以在死前的这‘一年’里把它学下来，去另一个世界演示给你的家人们看。”

“……不需要注入，我已经学会了。很快我就会把它用在你这条狗腿子的太监主人身上。”

空蝉冷冷地看着道三脸上露出的愠怒的微表情。她又指了指地面。

“还有一件事，似乎有人比你想象中的要难缠。”

道三低头看向地面的洞——

唰！

一道真空刃朝他袭来！

道三侧闪避过，真空刃击打在车顶后炸开，冷风瞬间从车顶的洞里狂吹进来！

唰！

又一道真空刃！

这回闪避时，道三终于看清了下方的状况：物哀被挂在蝎尾上，在高速飞驶的列车底下不断晃悠，全身都还毫无知觉无法动弹，唯独右手先解除了毒素，此刻正不断朝上方挥舞着竹刀，射出一个又一个真空刃，把地板一个洞一个洞地打穿。仔细一看的话，可以看到蝎尾所绑住的正好就是物哀的右臂，正因为蝎尾层层将他的右臂勒得梆紧、才阻碍了血液里的毒素往右手扩散，使他的右手尚且具备行动能力。

“……没办法，毒液效果有限，能想到这种办法解锁一只手也算你们机灵。”道三不再去看他，“不过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下根本瞄准不了我，只能胡乱输出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音刚落，物哀的真空刃就击穿了空蝉的脚底下，非常险象环生地掠过空蝉的面庞。之后又来了好几个真空刃，击穿的也都是空蝉附近的地面。

“你看吧，这种干扰很容易误伤。”道三奸笑着眯起眼睛，“到头来你还是没能破解我的异能就不得不和我战斗……而且能用的还只有一条蝎尾。”

“一条就够了。对付狗腿子不需要更多。”

空蝉原地站定着，紧盯着他，一股就要将仇敌咬碎的气场。她这回没有再把蝎尾缠绕在拳头上，明显不打算靠肉搏决胜负。

“嘻嘻嘻嘻嘻……”

道三笑将起来。

“哈哈。”

空蝉还以干笑。

列车在沉吟，真空刃击穿着地板和头顶，和着铁轨运转的节奏。

“——喀！！！”

道三一声大吼，射出漫天的毒牙，遁去身形朝空蝉冲去！

空蝉也驱尾迎击，蝎尾横扫一波将毒牙悉数挡住，随后强忍着毒素的影响直线向前，长驱直入刺向道三的方位！

真空刃还在由下至上破坏车厢，却谁都没能命中。隐形的道三转移了位置，就要朝空蝉射出更多的蛇牙，不料他移动完位置的那一刹那，仿佛接收到了感应一般，那尾刺骤然转向，再度朝他的新方位刺去！

这还是空蝉的蝎尾头一回成功捕捉到他的移动，道三未能预见，只得放弃继续发射毒物，转而朝静止不动的空蝉直线冲刺——现在的她没有尾巴护身，简直就是个活靶子，稍微咬一口就会命丧九泉！

“我说过一条蝎尾就够的。”

空蝉轻轻蠕动的嘴唇让道三顿觉古怪。他朝后方瞥了一眼。

——那蝎尾竟然再次把握到了他的轨迹，转向从他背后咬来！

“——！！”

瞬间，道三六只狭长的蛇眼夸张地凸起，惊异填满了他血红的瞳孔。

蝎尾，精准无误地命中了他的后背！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就算看穿了你的异能是依靠声音……依靠蛇腹语运作，也丝毫没有办法防备？”

空蝉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她的左右耳各有一簇真空空间，把她的耳朵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那是身处车外的物哀制造的真空刃从她脸边掠过时故意留下的。

“真空无法传声，蠢货。”

那蝎尾以前所未有的巨力钩起被毒素麻痹的道三，将他朝某个方向全力推去——

他全面撞上了物哀制造的那堵真空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