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岛游戏开始后的第八天白天。
咏乐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昏睡过去的鬼怒。
门外传来一阵仓促的敲门声。咏乐没有抬头,物哀和末喜对视了一眼,随即为来者打开了房门。
东云匆忙地赶了进来。
“情况如何?”他开门见山地问。
“为了能随时将有异心的部下灭口,道三给每颗送给他们护身的蛇牙上都下了毒。”物哀面色凝重地说道,“她为了能把毒牙带回来作研究素材,硬是吃下了毒素好在被刺中的一瞬间就割掉了那一小块肉,真正在体内扩散的毒素被减量到了一毫升以内。”
东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鬼怒,双目紧闭,呼吸沉重,而且似乎有愈发严重的发热症状,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毒牙已经交给空蝉了,那既是她分析下水道毒雾成分的强大助力,也是解除鬼怒体内毒素的关键。她现在正在加紧制作血清。”末喜沉闷地说。
咏乐总算抬起头来,表情平淡地与东云对视,脸上并没有挂着笑容。
“大致情况就是如此,总之她算是棋高一着,不仅带回来情报和毒牙,还硬是从龙潭虎穴里捡回一条命。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你该回去了,她需要静养。”
但东云已经改变了身型、化作了名为“假面老翁”的无脸怪物,从阴森的披风里掏出一张面具来:
“我来为她做治疗,都让开。”
咏乐没有明显的阻止他的意思,却也很冷淡地皱了下眉。
“别在这里久留,我不想在这种节骨眼听到烟灰在怀疑你的身份。”
“将台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就算给岛主打工,他也一样没有和空蝉见面的机会。另外两人去监视朱槿了,所以我现在最优先的事项应该是给她把伤治好。”
东云颇有种和咏乐针锋相对的意思。他掏出来的是一副歌妓的面具,面具上所画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曼妙而动人,涂着鲜艳的腮红,朱唇皓齿,柔情似水。
“。”
他把面具戴上,身体随即产生了异变,变得更加娇小而灵活,身披绮罗,手执纸扇仔细一看的话会发现那并不是扇子,而是一把暗器,每一个皱折处都藏着一把尖刀。
“失礼了。”
东云说着掀起鬼怒的一小截上衣,看到了她腹部被挖去的那一小块肉,毒素便是从那里进入了她的体内。那块皮肤现在已经明显变成了黑褐色,血管变得突出且不停地跳动着,腹部有一半左右的皮肤已经变得透明化无论是什么人,光是看到这样的一副光景,都会认为中了此毒的人必死无疑,那实在太过有违常理了。
既然是用于灭口的,那么鬼怒所中的应该是急性毒才对,可现在毒的扩散速度明显更像慢性毒,令东云稍稍有些吃惊。看来鬼怒的确做到了最好,但那也不过是把自己的死期从十几秒延缓到了十几小时而已。
不过对东云而言,这些都不是问题。
“水上开花。”
东云把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鬼怒的伤口处,从指甲的尖端分泌出一小滴清澈的液体,滴进了外露的患处之中。
刹那间,一切仿佛斗转星移,那滴注入她体内的透明液体伴随着一系列黑褐色的毒血从伤口处逆流而出,东云随手掏出一个小瓶子,将毒液收纳了进去、盖上盖子,而那伤口待到那毒血全都逆行出体内后,又骤然凭空形成了血管、肌肉组织和表皮,再生的血肉再度填补上了鬼怒缺失的伤口,她的腹部最终褪去了黑褐色、完好无损地恢复如初!
“在局部引发倒放,令一切逆行,往高处流的水用于灌溉生命,这便是水上开花。”歌妓外表的怪物随即变回了无脸的形态,又转换回了人类的模样,“我只是清除了现有的大部分毒素而已,算是一种保险措施,她体内可能还会有极其微量的毒素残留。不过至少可以保证她在血清被研发出来之前都平安无事。”
“谢了。”咏乐看上去脸色平缓了一些。
“她做得很好,这是应得的治疗。”东云说着望向鬼怒,她的出汗明显缓和了下来,“难得的机会,交流一下现有的情报吧。”
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鬼怒带回来的情报来之不易,必须好好利用,但平心而论,她所提供的信息反而让现在局面更显诡异。
“在摩天大楼的天台发现她时,她的意识已经快消失了,把情报简单告诉我们之后就昏厥了过去。”物哀有些犹豫地回忆,“会不会是在那种关头表达有误,或者我们听错了”
“鬼怒不会犯这种失误。”咏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平静地打断他的猜想。
“但是这样一来就对不上了。”末喜拿出他们一直保存着的那三个死者的照片,“光头刀疤男,也就是敖犬,换言之叛徒代理人是以津。可咏乐昨天深夜目击到的外出者却是黑湖。”
“昨晚黑湖坐着电梯离开日蚀塔的具体情形是怎么样的?”东云看向咏乐。
咏乐耸耸肩: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很匆忙地从电梯里走出来,神色有些紧张,身上没带着其他东西,从天台的边缘一跃而下后消失了,就这样。”
“没有跟上去吗?”东云追问。
“有什么继续跟踪的意义吗?那三人可是都立过誓不再在深夜外出的。”咏乐从末喜手中接过照片,“那三人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保持高度警觉的话再高明的跟踪都会被察觉,一旦暴露就相当于捅破了窗户纸。”
东云不说话,暗自觉得咏乐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那么你们接下来做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咏乐用认真而严肃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和昨晚她确认了黑湖身份之后的眼神如出一辙。
“单是目击到一个人外出还算不上是实锤,所以我们还需要再次确认另外两个人的动向。物哀和我分别去以津和井月的房门外守了一夜,想从房内外出唯有通过房门,一整晚的监视下来,他们并没有离开过房间,全程都在房内。
而末喜就继续潜伏在日蚀塔的出口处,黑湖直到快凌晨四点才赶回来,她的外出和返回都被记录了下来。”
东云稍作沉思。
很明显,物哀和咏乐当时没有选择进房间、而是在外头守着,是因为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让自己与对方一整晚都共处一室。既然离开房间的唯一途径是从房门出去,守在外头应该也起到了一样的监视效果前提是没有第二条离开房间的途径。
房间里有暗道?岛主应该对岛上的一切细节都了如指掌,假如存在暗道,她应该第一个意识到问题才对。
井月可以依靠魔术离开房间?咏乐应该也是留意到了这种可能性,才会自己亲自守在她的房门前,而让末喜去守电梯。井月的魔术异能需要依托于“观众”的潜意识才能发挥,但现在这个观众是咏乐,那么她的魔术表演注定不可能成功。
无论怎么想,以津和井月想在这种情况下、从这三人的眼皮底下溜出去,难度都无异于登天。
“所以你才会如此笃定是黑湖”东云看向咏乐,“那么鬼怒目击到的假死者要怎么解释?”
“那是个光头刀疤男这点绝不会有错。”咏乐摆弄了一下那三张照片,“但那真的是子持莲华敖犬吗?”
她把三张照片并排平铺在三人面前,让他们仔细观察这三个假死者的外貌。
“你们试着无视脏辫,无视络腮胡,无视所有表层特征,只注意他们那些无法轻易变化的地方比如瞳距,比如颧骨的高低,比如耳朵的形状。”
他们默默观察着这三张照片,同时极力将原有的印象从自己脑海里剔除。可以看到这三人有胖有瘦,但抽象化之后又如此地毫无特色,三个人都毫无疑问是那种随处可见的路人。
“搞什么啊,不注意这些明显的特征,那这仨人不就什么都不剩了”物哀禁不住抱怨道,“这仨把头剃光了全是一样的大众脸啊。”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咏乐拿起马克笔,把三张照片上的人脸轮廓勾勒出来,“撇去发型、伤疤等特征,这三个人的眉间距、鼻梁高度、耳朵大小等所有特征都差别不大,因为他们全长了张随处可见的路人脸。”
东云沉吟道:
“换句话说哪怕假死者是能代或者福本,他也可以通过剃光胡子和头发、割伤脸部留下刀疤的形式,伪装成敖犬,就连体型也是,道三手里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毒,要在几天里让一个人变胖或变瘦也算不上大问题。
假死者回到大部队之前,自己独自行动了将近七天,这七天足够他完成这些伪装。所以鬼怒虽然见到了光头刀疤男,但那家伙不一定是敖犬本人。”
“也就是说道三有可能是故意把鬼怒放回来,好干扰我们的判断吗。”物哀低沉地问道。
咏乐慢慢地点了点头。
物哀露出了无比憎恶的表情,攥紧了拳头。
“所以我们到最后依旧无法确定假死者的身份。仅凭外貌果然还是下不了定论。”东云说着看向鬼怒,毒素对她的侵蚀明显缓和了下来,她的面色开始慢慢地恢复。
“至少提醒了我们存在另一种可能性,我们漏掉了某些信息的可能性在听到她的情报前,我原本已经笃定是黑湖了。”咏乐说道,“而且无论再怎么伪装,异能都是改变不了的。只要能目睹一次假死者使用异能,一切就能有答案。”
“那么现在?”末喜问道。
“黑湖和以津都有不小的嫌疑,而且黑湖的嫌疑要更大。表面保持和他们的正常来往,暗地里提防好,慢慢地、不被引起怀疑地疏远。”
咏乐站起身来,替鬼怒盖好被子。
“井月相对来说嫌疑最如果你们对这三人有合作需求的话,尽量找她。但也不要掉以轻心。”
末喜听了不知作何应答。听过伊达的故事、知道了让他变成如今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井月之后,她对这个变身前后性格反差巨大的代理人的印象便变得十分复杂。
“结果反而是她最不可疑吗搞我呢是吧”物哀捂住了脸。看来他真的受不住井月那一套热情的示好。
“接下来道三应该会把主要力量投入到和朱槿的对抗里,烟灰负责制衡朱槿,想必能目击到他们中的不少人。”东云也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如果假死者混在那里面,我一确认用的是什么异能就会通知你们。现在就先告辞了。”
他们目视着东云消失在门后,点着炉火的房间里又瞬间安静下来。
“七天了。”沉默了一阵子后,物哀感慨地说道,“咱们可算又凑齐了。”
“就当是为了重逢,干一杯吧。”咏乐总算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次微笑,“我听岛主说空蝉的血清这两天就能研制出来?那咱们四个就都平安活过了七天,也算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不等她醒来再喝?”
“又没说只喝一顿。”咏乐笑着打开柜子上的酒瓶,递给末喜,让她斟满三杯,“为了情报,为了焦炭,为了重返火种。”
“为了情报,为了焦炭,为了重返火种。”
三个酒杯在半空中干脆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酒过三巡。
酒量奇大的末喜又倒了一杯下肚,物哀脸上已经开始泛起红晕,摇摇晃晃地端详起房间里的全岛地图来。
而咏乐则放下了酒杯。
“我还稍微有些活要做后续的收拾,还有鬼怒的照看,就先交给你们了。”
物哀意识模糊地点点头,末喜轻声走到昏睡的鬼怒身旁,轻抚了下她的额头,以示她意识清醒、可以照顾好伤患。
咏乐满意地离开了房间。
穿过了回廊。
走进了日蚀塔内部的那座电梯。
电梯上升后又停下,她从中走出来,径直穿过了蓝色得漫长回廊。
推开了虚掩着的门,走上了螺旋的阶梯。
又独自穿过了狭隘的危桥。
最终走进了鸟笼状的空中花园之中。
“需要一个共进下午茶的同伴吗?”咏乐俏皮地朝面前坐着的那个人聚了一躬。
“我没带茶点,现在也还是早上,络新妇。”
岛主残樱眼前蒙着黑带,对她露出久候多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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