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久等了,空中花园的公主。”
咏乐煞有介事地走到残樱的身旁,拉起她的手背,轻轻吻了一下,略痒的触感惹得她不住地笑起来。
“呵呵呵呵络新妇,快别闹了。”
“请叫我的真名,咏乐。”咏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现在你是我的雇主,有权直呼我的姓名。或许现在提这句有些唐突但我想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呀,瞧你这说得甚是荣幸。”残樱得体地微笑一下,继续转头做起她刚才没做完的事为这座鸟笼状的空中花园里的植物浇水。
咏乐站在她的身侧,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她。残樱是独自来到月蚀塔的这个地方的,她腿脚不便,大部分时间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要怎么穿过那片螺旋阶梯、越过那条危桥,走进这个高耸在空旷的塔内的鸟笼状平台。
更难以想象的是残樱似乎对这个平台情有独钟,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两到三个小时呆在这里。
“看样子你很喜欢这些花。”盯着浇花的她看了好几秒后,咏乐笑着说道。
“都是从以津的礼拜堂其实那里更像是生态园和墓地的结合体,都是从那里移植过来的。”残樱在用黑带遮住双眼的情况下利索地打理着那些花卉,“我很喜欢赏花,但是岛屿生成活物的条件非常苛刻,我制造不了现成的活花,就只能从零从种子开始种起,等长成后再按照自己的喜好装饰。”
“从种子长到开花需要多久?”咏乐看着这些盛开的花朵,敏锐地察觉出了异样。
“好问题。”残樱轻嗅着花瓣的香气,“连种子也是我幻想的产物,所以无论是哪种植物,从成长到开花全都只需要七天。相应地,寿命也只有七天,这批花卉是游戏开始前一天种下的,游戏结束时自然就会枯萎死亡。”
“那我还挺走运的,能够看到它们盛开得最灿烂的模样。”咏乐并没有因为话题的走向而表露出伤感,反而愉快地哼了一小段歌儿。
残樱也轻笑起来:
“在听到这简短的花期后做出这种反应的,你还是第一个。”
咏乐安静地点了点头,和她一起细细端详起那些花儿来。这一小块空中花园中种着各色花卉,有月桂,有水仙,有薰衣草,甚至还有向日葵。向日葵理应向阳而生,要问在这外部的阳光透不进来的塔里向日葵应该朝向哪里绽放,自然而然地是朝向平台的圆心也就是残樱所逗留的位置。
“我很喜欢花。我在地面上时所生活的地方,那附近就开满了鲜花,我虽然行动不便,但还是会每天都望着花田出神。”残樱突然说道。
咏乐用细细观察的眼神地看了她一眼。在这之前,残樱从未交代过自己的任何背景,这还是她头一回提到这些。
“那个地方是在郊区吗?”
“你这是打算套我话吧。”残樱直截了当地回应。
“对对方多一点了解总没有坏处。”咏乐轻描淡写地撇撇嘴。
残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挂上了那得体的笑容:
“也罢,我也无所谓多透露一些信息。我以前住在陆海区,非常非常偏远、几乎靠近边界线的小乡镇里。”
“陆海区?那个陆海家族驻扎和实际控权的陆海区?”
“嗯,那里并不是所有区域都是陆海一族的地界,资源最薄弱的约三成地方还是有普通市民居住的。”残樱苦笑道,“而我就是那三成土地上的人口之一,资源被陆海一族所挤兑,生活条件怎么都算不上充裕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大小姐。”
“出身这种事情我一向是无所谓的,请自信一点。”咏乐拍了拍残樱的肩,“不如说你的举止和气质早就高过所谓的上流人士们好几倍了。”
坐在轮椅上的残樱颔首轻笑,向咏乐表达了她的谢意。
“因为生活在图陂市最偏僻的地方,我平时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适格者的存在而遭受太大影响。”残樱接着说下去,“市中心三天两头就会有适格者在街头斗殴,乃至对普通人行使暴力,这些事件我都能通过电视和网络得知我很庆幸它们没有发生在自己身边。”
咏乐有些难以想象这座城市里还存在着这样的地方。适格者一旦走上街头犯罪,要么大肆破坏、要么四处逃窜,“净土”这个词本应早已与图陂市无缘。
“我自己也清楚,不可能一直都这样安稳地活着。我惧怕着适格者,他们的到来随时有可能毁灭这里所有人的生活,让我们变得像电视新闻里那些人一样下场凄惨。
我祈祷着那一天不要到来,但最后还是有适格者来到了我所在的村庄只是和我想的不一样,那个人并没有残暴地屠戮村里的所有人,而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残樱转头朝向咏乐。尽管黑带的遮挡使得咏乐看不见她的双眼,她的言下之意还是成功地传达了出来。
“那个适格者就是三个代理人的其中之一。”
“和你对话让人感觉很放松。”残樱笑着点点头,“你或许可以猜猜那会是谁。”
“以津。”咏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残樱明显有些吃惊。
“是我之前透露得太多了?”
“不不需要什么理由。我之前就隐约有这种预感。”咏乐又扫了一眼那些花卉,它们实际上都是以津栽种出来的,“他一年前毫无抵抗地被烟灰逮捕,在熔炉里关了一年免受他人攻击,然后在游戏开始前一天强行越狱,这想必也是你的指示吧。”
“嗯。他是我第一个接触的适格者,也正是他颠覆了适格者在我脑海里原有的印象。从那时候起,我开始重新思考,适格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适格者会存在于这世上以及适格者究竟有没有可能和普通人一起共生下去。”
残樱低下头,双手绕到脑后缓缓解下了绑住眼睛的黑带。她白钻般美丽的双眼在月蚀塔眩幻的蓝光照耀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希望可以找到一个答案,所以请求他的协助。他给了我一年的期限,让我在这一年间继续追寻这些问题,如果能够有所成果,他就会从熔炉中出来,帮助我将答案成真。”
她看向咏乐,随即张开了双臂。
“而这座浮屠岛,就是我对这些问题的答案。”
“所以这场游戏也是。”咏乐接话道。
“是交出答案之前,我想进行的最后一次测试。”残樱拍了拍轮椅的扶手,从中拿出了全岛地图并展开,“你应该也多少猜到了等到这场游戏结束后,会有一部分玩家获得留在岛上的资格,另一部分玩家被遣送回地面或者就这么死去。到那个时候,我会再重新改造岛屿的外观,进行我的下一步计划。”
“下一步计划?”
“这就是个秘密了。”残樱神秘地眨眨眼。
咏乐默默看着她,她似乎想透露的已经说得七七八八,没有再进一步细说的意思。
“图陂市的边境,那道由适格者构筑的,无论是谁都无法将其翻越的隔绝之墙这座岛屿能够穿过去吗。”过了一会儿,咏乐又问道。
“图陂好歹也算个曾经的国际大都市,哪怕是雾霾再不严重的日子,天空的能见度都不会很高。”
钻石对上了琥珀,透着一股欲言又止的气息。
“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看见那么澄澈的蓝天。”
“这样。”咏乐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下意识把眼睛挪开,“所以你在遇见以津后准备了一年,从普通人成为了适格者,创造出了这个庞大的岛屿,然后又得到了黑湖和井月两名部下。为了那个一直以来的答案,你举行了游戏来确认自己想法的正确。”
“或许就是这样。”
残樱有点随意地回话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黑湖和井月都是我在一年的四处游历里遇到的人。黑湖是个和我一样住在偏僻地方的、性格孤僻的昆虫学者,井月则是个四处流浪、几乎没什么收入的街头魔术师。发现她们的才能之后,说服她们可费了我不小力气。”
“但按照末喜的说法,那个叫伊达的玩家脸上的火似乎就是井月点燃的,她早些时候似乎在荒城区的街头组织做介错人。”
残樱的笑容稍稍停滞、凝固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她早就洗手不干这个了。她还和我说过当魔术师入不敷出,要不是以前做杀手攒了不少钱,不用两年就得饿死街头。”
咏乐看着她漫不经心地把地图收起来,又用那钻石般的双眼盯着手心。手心随即像有3打印机在运作一般生成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她握着杯柄轻轻尝了一口。
“那个叫伊达的适格者,”咏乐又换了一个话题,“他没有资格长期留在这座岛上吗。”
“光是从录像里观察过他几次,我就清楚这不是我想要的人。”残樱细细品尝着红茶,又生成了一杯递给咏乐,“他的实际行动也证明了这一点一得知长住无望,马上投向和自己有仇的道三,光凭这一点,我接下来也不会改变主意。”
“和他一起行动的星葵呢?”
“那孩子就没问题或者说这样的人才更加符合我所得出的答案。”
咏乐笑着凑到残樱的眼前:
“那我呢?”
残樱这回竟没怎么表现出惊讶或者尴尬,微表情甚至连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优雅地笑着。
“可以的话我也想留你,但你不会选择留下的。
剥离焦炭之丝,你还有你自己的目的要达成。”
“剥离焦炭之丝这外号听起来挺带劲的。”咏乐细细品味着这六个字,“你这起名品味可一点都不乡下断定我对这里没兴趣这一点也很加分,嗯。”
残樱摇了摇头: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无论是这个称号,还是你的目的,都不是靠我自己得出结论的
这些都是火种之书所告诉我的内容。”
火种之书。
听到这四个字,咏乐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光。残樱并没有把那本知晓适格者和火种的一切的古籍带在身边,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书被藏在了那里。
比起这个,现在还有一个更加明显的问题。
“火种之书你是什么时候,怎样才得到它的。”
残樱不说话,只是看她。
月蚀塔的空中花园里弥漫着花香,在二人的沉默之中,就连鸟笼柱子上的藤蔓都让人感觉似乎在延伸。
“女人总是要保有一点小秘密的,不是吗。”好一会儿之后,残樱慢慢地回答,“我觉得有些话不说出来,更加有利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健康八年前的你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有那么一瞬间,咏乐的眼睛里黯淡无光,眼神仿佛碎掉的琥珀一般支离破碎,令残樱感觉周围的温度骤降了不止二十度但下一秒,她又恢复了常态,又长又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行啦,我不该刨根问底的反正咱们也有交易在身,事成之后把我要的情报给我就行,我也不爱八卦别人的家长里短。”
“果然和你交流很舒服。”残樱彬彬有礼地笑着点点头。
“总之,我也该去干活了有什么指示要下的吗,公主?”
“先查清楚到今天为止,朱槿那一边的具体人数。”残樱下令道,“明知我们在利用他,那家伙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有可能已经意识到第四座塔的存在了如果他一再扩张规模、总人数超过了60人,基本就可以确定他打算收集800而非600枚奖励筹码。必须弄清楚才好想压制他的对策。”
“那么按照当前的情报,叛徒会是谁?”
残樱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
“嫌疑由高到低依次是黑湖,以津和井月。但我我现在一个都无法相信。在彻底确定叛徒身份之前,只让他们负责最基本的工作,其他工作还得劳烦你来代替。”
“不麻烦。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咏乐伸了个懒腰。
“什么时候能够破解毒雾,进攻下水道?”
“这你得问那个苦大仇深的烟灰”咏乐随手摘下一朵花,别在了残樱头发上作头饰,“不过她一看到鬼怒带回来的毒牙简直如获至宝,说对成分的解析帮助不或许最迟今晚就能有个结果。”
残樱点点头,轻轻摸了摸鲜花制成的发饰。
“那就先这样吧。我还想再在这里看一会儿花。”
咏乐微笑着把黑带绑到了她的额头上,确保她随时都可以拉下来挡住眼睛,然后转身从危桥离开。
在身体彻底离开空中花园时,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也心怀异志吗。”
“我相信你不会对我动歪心思。”
残樱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有自己的目的要达成,火种之书从不会出错。”
“你还真是信那一套啊。”
咏乐耸耸肩离去,留下残樱独自凝望着鸟笼般平台里,那只剩不到七天花期的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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