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的晚饭是在兰伯特家的餐厅里，和这位卡德文勋爵一起享用的，吃的是白面包，还有肉排和浓郁的肉汁，以及一大杯麦酒。

这可比他中午吃的干面糊配雪水好太多了，于连却吃得不是滋味。

一方面，是因为他想到珍妮夫人还被病痛折磨着，也不知道歌铃今晚会做些什么给她吃，那小丫头的烹饪手法实在无法令人放心，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安。

这位卡德文勋爵太喜欢他的那些想法了，不止留他吃完饭，甚至还强迫他今晚留宿。

于连还是头一次受到一位贵族如此的热情礼遇，也是因为太过热情，让他感到不安，隐隐觉得黑暗中似乎有一张网从周围笼罩了上来。但是他无从选择，只能继续呆在这，因为珍妮夫人需要5个金图鲁来救命。

“……人们都说，这个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无疑是法师们。一谈到法师，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智慧，之后才是力量，从这一点来看，于连你很有成为法师的潜力。”

坐在主位上的兰伯特一边吃，一边和于连聊着天，说着说着不知怎地说到了这个话题上来。

“对了，你有去尝试过成为法师吗？”

兰伯特“好奇”地看过来。

于连摇了摇头，“没有，先生。”

兰伯特点点头，插了一块切好的肉送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可能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我想以你的智慧，成为法师并不算难事。”

兰伯特在这个话题上并没有多待，很快就转移了开去，“对了，再聊聊我们下午的说的那些东西吧……”

于连完全不知道卡德文勋爵为什么要在餐桌上提到法师的那些事，不过用完晚餐没多久，他就知道了。

“咚咚咚”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于连正在书桌前，在烛光下伏案画图。

这是一间卧室，有铺着柔软垫子和被子的大床，有窗户，有书桌，有椅子，有烛台，所有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无疑是于连这辈子住过最好的房间，也是兰伯特让人给于连准备的卧室。

除此之外，兰伯特还让人送了一些白色的纸张、羽毛笔和墨水过来。

这些纸张白里透黄，摸上去并不粗糙，显然比于连买的那种黄纸要贵。兰伯特让人送来这些纸，是让于连把他的那些想法全部都画出来，当然，“要画得尽量仔细和精确”。

于连正在努力做到这一点，但是敲门声打断了他。

他放下笔，走过去开了门，见到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黑袍的陌生男子。

男子看着三十来岁，脸色阴沉，似乎心情不大好。黑色的袍子从脖子一直罩到脚踝，让他和身后的黑暗似乎结合在了一起，也让他的面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于连？”

男子问了一声。

于连点点头，然后男子说道：“我是好尔德#波洛克，你叫我波洛克就行了。我是一位法师，一星法师，是卡德文先生让我来的。”

好尔德说着，也不等于连邀请就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来到角落那张矮几后的椅子上坐下。

“把门关上。”

法师？

于连感到很好奇。

在民间的传说中，有一半的故事是关于王子、公主还有骑士，另外一半的故事，则全是关于法师。

传说中，他们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掌握着最为强大的力量。他们高高在上，身份尊贵，数量自然也是极其稀少，普通平民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一位法师，于连就是如此。

他长到这么大，这位好尔德先生还是他亲眼见到的第一位法师。

不过除了脸色看起来苍白一点，这位传说中的法师先生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法师先生，你找我有事吗？”

于连关上门，走到他面前问道。

好尔德吊着一双死鱼眼，都懒得看他，就只是盯着面前的矮几，说道：“兰伯特先生说你很聪明，有成为法师的潜质，所以希望我可以上门来教导你一番。如果可能的话，也许你能成为一位法师，兰伯特先生很乐意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于连摸不着头脑。

兰伯特先生希望他成为法师？还真就亲自让一位法师上门来进行教学指导？他还以为这位勋爵大人当时在晚餐上所说的话只是闲聊呢。

可是兰伯特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于连觉得周围黑暗中的那张大网似乎越来越紧了。

他强笑了一下，想要委婉地拒绝。

对于法师，他确实非常好奇，但是和周围那些看不见的东西相比，他情愿不要这种接触法师世界的机会。毕竟，如果只是听一些关于法师的东西就让自己更危险的话，还不如不要听，反正也不可能一听就成法师不是吗？

传说中，法师可是需要天赋和超人的智慧的，几百几千个人中也不一定能有一个合适的，他相信自己一个普通的平民不会是这样的幸运儿。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好尔德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现在我跟你说一下什么是冥想，和怎样冥想。成功冥想，是成为一位法师的第一步……”

于连微张着嘴，愣了两个呼吸，这才无奈地接受了事实，认真听起来。

看来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管是面对那位贵族卡德文勋爵，还是面对这位法师波洛克先生，他都没有拒绝的权利，毕竟他只是一个平民，接受这些大人物的命令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可是听着听着，于连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位法师先生所说的关于“冥想”的那些东西，和他做过的那些怪梦中的一个好像有点关联，貌似有不少共同点。而那个臆梦，所讲的是一种叫做“正念冥想”的东西，是一种叫做佛教的宗教内部所流传的技巧。

嗯，佛教，又是一种他臆想出来的东西。在真实世界中，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半点有关这方面的东西。

“……基本上就是这样，当你成功冥想后，你就可以算作一位真正的法师了，明白了吗？”

好尔德的问题让于连回过神来，赶紧应了一声，“明白了。”

好尔德依旧没有看他，只是说道：“好，那你冥想吧，现在。”

于连一怔，“现在？”

好尔德点头，“现在。”

太古怪了，越来越让人觉得危险了……

于连心里头觉得不妙，但是5个金图鲁还没拿到手，他只能咬咬牙，依言闭上眼，按照好尔德刚才说的那样开始冥想。

所谓的冥想，其实并不困难，或者说，对于于连来说并不困难，他的那些怪梦其实就是在这种所谓的冥想状态下做出来的。

这么多年来，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只不过在非睡眠时间干这事，而且还是主动地来干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是头一次。

有点小陌生，但总的来说还是很熟练的。

没两下于连就进入到了那种做怪梦的状态，只是和睡梦中干这种事不同的是，在清醒的时候干这种事，感觉有所不同。

他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一种“旁观”的状态。

他是他，他好像又不是他了。

也是在这种状态下，于连“看”到了好尔德说的那些东西，所谓的“魔力”：它们有的像风一样活泼，有的像水一般温柔，有的像火一般热烈，有的像土一般稳重，就像好尔德说的那样，它们是风元素，水元素，火元素，土元素。

它们就在他的身边，到处都是。

只是和好尔德说的不同的是，于连多“看”了两眼后，“眼睛”陷了进去，又或者是这些元素变大了。

它们的四种颜色和状态在这种放大中，显得越来越模糊和虚假，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清晰的一种难以描述的东西，一种“无”……

好尔德看着眼前这个站着冥想的家伙，很是无语。

站着怎么冥想？

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他也就是过来走个过场而已。

正常来说，一次冥想通常是要一两个小时的，比如说好尔德，每一次冥想都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其中很多时间都耗费在了进入冥想状态中。而对于第一次冥想的人来说那就更困难了，每天坚持练习，一个月内成功进入冥想都算是有天赋了。

当然，那是真冥想，对于连这种闭着眼睛发呆的假冥想，时间长短没意义。

好尔德等了3分钟，然后就打算让于连睁开眼睛了，结果还没等他开口，于连自己先睁开了眼睛。

“啊，第一次冥想就成功了，你可真是个天才，啊。”

好尔德吊着一双死鱼眼，有气无力地背诵着兰伯特给他设计的台词，干巴巴的一点感情都没有，“遇到你这样的天才，可真是让人惊喜，啊。”

好尔德说着，还从袍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形状古怪的耳环。

“你已经是一位法师啦，戴上你的法师之环吧，我正好多了一个。”

他是连戏都懒得演了。

毕竟他是一位真正的法师，他对于兰伯特的要求是非常不满的，但是他又不能拒绝，只好用这种消极怠工的方式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或许他心中甚至希望于连能够因为他的态度而发飙。

当然，你也确实不能要求一位法师像一位戏剧舞台上的演员那样，有着精湛的表演功力，不是吗？

“……真巧，啊。”

好尔德说完台词后，才发现自己少说了一个短句，又有气无力地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