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用厂公的金牌突然调走了卢剑星和靳一川。
刚从外面返回北镇抚司的陆文昭立刻就得到了一份突如其来的消息,顿时感觉有些措手不及。连忙问道:“来人说找他们有什么事了吗?是问案啊,还是办事啊?”
陆文昭的语气有些慌乱,论理这两个人又不是他的属下,他没道理如此上心。但手下的人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东厂是个极为特殊的去处,通常锦衣卫的人进东厂只有两件事。
一是办事,说白了就是东厂的人不够了,借调些人过去帮忙查案或者围捕犯人。这其实算是个美差,因为这种任务有机会接触到上官,若是办事机灵的话,说不定还能抓住机会直接将编制调到东厂的兵刑司。
二是问案,这个就很悲惨了。因为这说明你身上有涉嫌犯案的嫌疑,而且东厂虽然和锦衣卫颇有交际,但毕竟是两个部门,想要托人走些关系都不容易。在锦衣卫里当差哪个身上不带点事情,一旦被查实了投进诏狱那就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那百户也摸不准这两个人是那种情况,只得回到:“这次是四小姐直接带着金牌来的,卑职等也不敢打听。但依小人推测,卢剑星那个官迷想百户的位置都快想疯了,说不定是暗中倾尽家财去东厂博富贵去了。”
这卢剑星只是个依靠祖茔跻身北镇抚司的小人物,虽说武功还算不错,平素里也有些苦劳建树。
但说到底也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小人物,既没有背景靠山,也没有什么逢迎手腕网罗同僚,倒是个平素里最适合扛雷背锅的角色。像这样的人,在锦衣卫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是些蝼蚁般的贱命。
可偏偏他家中老母年近古稀,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自己何时能填补亡父百户的缺口。
卢剑星为人纯孝,为了还了老母的心愿,哪怕自己没有多大争权夺位的心思,还是这么多年,省吃俭用积攒下的俸禄大半都孝敬了上官,左右打点,几乎在北镇抚司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哈哈哈哈,也难为卢剑星他过了不惑之年,眼看就要到了知天命的时候了,居然还这么拼命!行了,我知道了。”
陆文昭笑着挥手打发了那个百户,但转过身之后,脸色却立刻阴沉下来。
他也没回自己办事的屋子,反而顺着镇抚司的墙根一路溜达,走到个僻静无人的地方,伸手在墙根处连敲了三下,压着嗓子小声道:“师妹,出来吧!”
话音刚路,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地从矮墙后面一跃而入。一个相貌清秀的长发姑娘稳稳的站在陆文昭面前,手中紧握着一把狭长的苗刀。此人和陆文昭一样,也是信王朱由检的亲信死士------丁白缨。
天启皇帝已经被他们暗中搞得落水濒死,眼下这几日正是信王篡位登基的关键时期。所以纵然北镇抚司守卫森严,她也还是甘冒奇险一直守在院墙外随时听候陆文昭的召唤。
也幸亏这北镇抚司里除了陆文昭这个千户以外,信王还培植了不少诸如百户,旗官之类的亲信帮忙掩护,否则这么青天白日的潜伏在特务机关墙外,就算她武功再高别想。
丁白缨面色凝重的问道:“师兄,突然找我可是事情有变?”
也不怪她如此想,事情已经进展到紧要关头,昨晚却偏偏出了天大的纰漏。陆文昭借助职务便利,本想借凌云铠之手杀北斋灭口,可偏偏半路杀出沈炼这个搅屎棍,竟然让北斋先生趁机跑了!
就连陆文昭也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竟让凌云铠去刺杀北斋。
北斋先生是负责信王和郭真之间的联络人,也是那晚将其诓骗到客栈灭口的关键。虽说这姑娘对信王殿下一见倾心,但说到底也只是个红颜死士之流,为了抹除郭真身上最后的线索,杀了倒也没什么大碍。
信王虽然对她也有些喜爱,但更多的还是逢场作戏,她的结局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难道真的指望信王登基之后会册封她皇后或者娘娘吗?古往今来除了太祖朱元璋的皇后是患难之交,剩下的哪一个不是大家闺秀名门子弟?
一个差点被卖做瘦马的女子翻身成了娘娘,如此传出去,大明朱家的帝王威严何在?更何况,哪个皇帝会容忍自己的妃子手里攥着自己谋反弑君的秘密呢?
但陆文昭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个他认为最容易灭口的人,竟然逃出生天了!
幸亏那小丫头脑筋不怎么灵光,逃出生天之后竟丝毫没有怀疑的投奔了自己的“同志”,虽然丁白缨花言巧语的骗过北斋,但也着实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陆文昭并未回答,反倒沉声问道:“我让你传信沈炼,消息发出去了吗?”
丁白缨点点头:“翀儿在沈炼家中飞镖留书,约他今晚见面。我有把握比他就范,去放火烧掉案图库。”
“那就好。只要案图库里的宝船机要没了,昏君落水的线索也就算了彻底断了。东厂那帮人下手太快,竟然那么快就派人封锁了案图库,搞得我一个锦衣卫千户竟然都进不去。这次也只能指望沈炼能办成此事了。”
陆文昭黑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拍师妹的肩膀:“也亏得你聪明,竟然能这么快看出沈炼对北斋有情!我和他相处这么多年都没看出个他是个情种,反倒是你竟然一眼刺中要害!”
“他只是重情义罢了,,,,,”
看着陆文昭那欣然的笑容,不知为何丁白缨突然有些黯然。陆文昭少年时父辈被阉党构陷,家道中落,流落街头,是丁白缨的父亲捡回去抚养长大,传授武艺。可以说是和陆文昭情如亲兄妹,两人一起长大,对他非常了解。
陆文昭原本也和沈炼一样是个热血男儿,重情重义,可自从萨尔浒的战场回来以后,他就变了,变得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恐惧。
丁白缨摇摇头,甩开这些烦心的想法。“师兄找我到底是为何事?”
陆文昭刚有些清朗的神色又严肃起来:“你记得我跟提过的那个年轻国师?”
“就是你昨天在魏忠贤身边见到的那个?我听信王殿下说,那人是前天深夜进宫,在昏君面前卖弄了几手江湖把戏,就骗来一个官位。那人倒会钻营,刚得了富贵又顺势抱上魏阉的大腿。”
丁白缨有些纳闷:“难道此人有何不妥吗?”
何止是不妥,简直是太不妥了!
昨天陆文昭第一次见到江生就感觉有些不对,河边众人散去的时候,他故意缀在后面偷偷探听江生和凌云铠的对话。原本以为能探听出什么辛密,可没想到两人竟然开始算卦相面!
陆文昭当时就认定这国师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可没想到,凌云铠竟然真的死于非命!沈炼的姓氏中带火,杀人时先是一刀刺进腹部,然后按在水缸中失手溺毙。
正和江生所说,劫中带水,带火,又带金!
真的这么神奇吗!
早上在北宅家里看望仵作的验尸报告,陆文昭登时就惊出一身冷汗。
凌云铠本人不过是锦衣卫下属的一个小旗官,虽然是魏阉的外甥,但这北镇抚司里谁还没点关系背景?若是以往,就算他突然暴毙,陆文昭也不怕有人会从其中发现什么端倪。
可偏偏他最近举荐的道士竟摇身一变成了国师!而且这小牛鼻子算卦还他妈挺灵!
这就让某些人感觉不妙了。
刚才会到衙门,又听说国师调走了两个锦衣卫的旗官。陆文昭的心里冷不丁的泛起了嘀咕。虽然此刻尚未发觉江生会对他们的谋反大计造成什么障碍,但他的心里却像是悬着一块大石头,始终惴惴不安。
陆文昭干脆对师妹说出心中顾忌,叮嘱道:“此刻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东厂,魏忠贤那老狐狸恐怕也不会在这个紧要时刻去做无关紧要的事。你立刻派人盯紧魏婷和国师等人的动向,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丁白缨虽然依旧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点头答应:
“好吧。但眼下我们在京城能调动的高手不多。翀儿和丁泰的武功恐怕都抵不过沈炼,为防他狗急跳墙,今晚的约会我必须亲自去。丁泰武功虽然高一些,可他的狼牙棒擅长冲锋陷阵,盯梢他可不行。就让翀儿再跑一趟,暗中观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