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姐妹二人是南楚郡主,她们的阿娘自然就是南楚王妃,这一点武承运已经大略猜到,只不过此时的南楚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时的南楚王应该是她们姐妹的叔叔,那本就是个野心勃勃之人,却在太宗一朝忍气吞声,装了几年孙子。
待太宗驾崩,李治即位之后,他终于露出了獠牙,多次派兵劫掠剑南道,终于在前段时间被右威卫大将军李孟尝率军迎头痛击,灰溜溜的撤回了盖亚王城。
武承运再从楚氏姐妹口中问不出什么,于是带领狄仁杰离开刑部大牢。
回千牛卫的路上,两人脸色都很沉重,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均已意识到,自己似乎意外发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大案。
回到千牛卫军衙的房间,两人相对而坐。
武承运支着脑袋,心中无力吐槽,皇帝本来让他探查贪腐案的背后玄机,谁想到竟然查出这么一件泼天大案。
他叹息一声道:“要不是那姑娘偶然听见,谁又能想到,竟然有人能指使一州刺史为叛军提供资助。
竟不知道那人到底用了什么鬼神莫测的手段,能将主政一方的一州刺史逼到绝路上去。”
“不管怎么说,那绝不是普通人物能做的到的,”狄仁杰苦笑着摇头道:“如今贪腐案已然变成了叛国案,却让咱们一个普通军兵,一个判佐去查,也太过于草率了吧。”
此前他做判佐之时每日处理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还觉得英雄没有用武之地,没想到新上任这第一天就碰上了这等案子,也太过刺激了。
武承运淡然一笑道:“不用管那么多,只要能查清真相,圣人自会照拂我等。”
说起圣人,武承运猛地眼前一亮,想到了许多事情。
此前众御史上书弹劾,指责皇帝做法不当,不该绕过三法司办案。
可是皇帝的不当做法却发现了一起叛国大案,并查获准备资敌的赃银,这难道不是皇帝料敌先机的神来之笔?
再者说,这等泼天大案却被三法司仅仅认定为贪腐案,一众御史还有什么脸面立于朝堂上,用这冤假错案向皇帝施压?
当然,武承运也清楚,这一切的推断都是出自楚怜心的供词,而楚怜心是犯官的女儿,说出来的话有可能是为自我开脱而编造的,故而并不能作为证据。
但是武承运却觉这番话可信度极高,所以接下来需要他去证明。
只要能证明,就可以向皇帝交差领赏了。
说到底,他只负责把盖子掀开一个角,让人看到盖子底下隐藏的滔天黑幕,他的任务就算完满的完成了,至于如何处理那些黑幕,皇帝如何用此案去打那些御史们的脸,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叛国大案,不是他能查的了的。
“该如何证明那些话呢?”武承运使劲揉着脑袋,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依我看,应当从源头查起,”狄仁杰突然道:“此案当初不是有人举报么,郎君为何不从举报人查起?”
“聪明,”武承运不由得挑了挑大拇指,跟狄仁杰这等聪明人在一起就是有好处,能给他提供许多思路。
这件案子的起因就是楚刺史手下司仓举报,可是司仓主官州财政、税收、钱粮等事务,一般情况下,必须是刺史极为信赖之人才能担任,又是什么原因导致楚刺史手下司仓却来举报他?
“随我去会会那司仓去!”
武承运站起身,跟狄仁杰出了千牛卫的大门,直奔御史台衙门。
在贞观之前,御史台仅仅风闻奏事,并没有司法权力,贞观年间,御史台设置台狱,开始受理特殊的诉讼案件。
当初育州司仓便是向御史台举报,因此那人便被留在御史台衙门看护起来,直到案件结束才能放出去。
御史台衙门口也有衙役把守着,武承运上前直接亮出金牌道:“奉圣人之命,前来调取人证。”
门口衙役不敢怠慢,躬身道:“敢问尊使,要调取哪个案件的人证,在下需要向上边通传一声,以办理提调手续。”
“育州案举报人。”
一听见这几个字,门口衙役对武承运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问道:“敢问郎君尊姓大名。”
“武承运。”
“你便是武承运?”门口衙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旁边的几个衙役也围了过来。
武承运没想到自己知名度这么高。
其实他不知道,此前大闹刑部囚牢之后,员外郎马鸿基立即报告给上司,三法司的官员闻讯之后当时就气炸了。
本来他们共同上书,在朝堂上节节胜利,让皇帝无法反驳,没想到皇帝竟然用这种方式反击,派人复核那件他们定性的案子,这显然是要在鸡蛋里面挑骨头啊。
而且偏偏派出的人,还是他们正在弹劾的房遗爱部属,这简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留。
于是一帮御史共同上书,让皇帝赶紧撤回金牌,并督促房遗爱带着一众部属赶紧去往阳关驻守。
恐怕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帝压根儿就没搭理他们的上书,武承运持金牌去往刑部挑完骨头之后,紧接着就又来到了御史台。
这是找茬的打上门来了,一众衙役赶紧把武承运团团围住,生怕他要闹事似的。
武承运淡然一笑,风轻云淡的负手而立。
过了一会儿,御史台的大人物们也并没有出面,他们也清楚,皇帝没有收回金牌,再大的人物出面也拦不住。
反而从里面出来一个衙役班头模样的人,不情不愿之下,带着武承运进入御史台官署。
在一间精致的小院里,武承运见到了那举报的育州司仓。
那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国字型脸,眉毛很浓,看上去倒是一脸正气的样子。
“你是育州戴司仓?”武承运上前向皇城方向拱手道:“奉圣人之命,前来复核此案。”
“三法司不是都已经定性了么,还复核什么?”那戴司仓苍白的脸上流过一丝苦涩。
“那你别管,”武承运道:“听闻你们育州楚刺史为官清廉,民望颇高,不知是不是真的?”
戴司仓看了武承运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想了想答道:“在这大唐官场上,不会塑造民望,官位又怎能坐的长久?”
“你的意思是,楚刺史的好名声,都是沽名钓誉,装出来的?”武承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