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方平回到食堂的时候,他发现出门前还在吃饭的两人,此时不见了踪影。
正打算出门瞧一瞧,却迎面撞上了表哥。
此时的刘国清显然脸色不太好,像是强忍着怒意。
傅方平小声问:“表哥,你那个老领导,吃完饭就走了?”。
“走了!吃饱了饭还在这待着这干嘛?,傅国清说。
“表哥,那我们继续吃吧,别浪费了,你不是说今天请我吃一顿好的嘛?”
听到这句话,傅国清看向了饭桌上没怎么动的菜,语气缓和下来,说:“说的也是,别人不吃那是吃惯了好的,咱们哥俩可不能浪费了这一桌的好菜。”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饭都有些凉了。”说着,傅国清端起了菜盘。
“方平,你把狮子头里的汤汁倒碗里,拌一拌。”
傅方平也不客气,他刚才觊觎这盘菜也很久了。
“表哥,还剩五个了,我刚才看你也没怎么吃,咱们一人两个半吧。”傅方平手指着盘子里的狮子头说道。
“我不吃那是吃多了,像你表哥这样的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剩下的全给你了,这不还有其他菜嘛。”说着,刘国清把盘子端起来,放在了离傅方平近的地方。
傅方平可不信自己表哥的这一套说辞,他刚才端菜的时候可是问过了这道菜的价格,足足两块钱一份。
两块钱放到这个时候是什么概念?
那可是一百个生煎馒头的钱!
自己表哥现在也就是个连长,没有灰色收入的话,一个月的工资是绝不会超过二十块的。而且像表哥这样脾气倔的人,你塞给他钱,他都会觉得你是在侮辱他!
傅方平心里清楚,表哥这是在特意照顾他。
“表哥,这么多我也吃不下啊,你帮我吃几个吧!”
刘国清似乎想到什么,轻笑道:“你还吃不完呐,小时候就数你胃口最大。”
“吃不完就打包,待会用你自己的饭盒装好,晚上来食堂烫一下就能吃了。”
......
很多时候来自家人的关心都是这么不经意间的,傅方平感觉眼前的这个便宜表哥有点可爱,挺对他胃口的,不由自主地大口咽着嘴里的饭。
表哥和那个叫付部长的事情,他并不打算现在问清楚,以免破坏了两人此时的好心情。
吃完饭后,傅方平几乎是捂着肚子,慢慢挪回招待所的,因为吃的太撑了,车也没坐,他怕把饭给颠出来,这事也引得刘国清一阵嘲笑,不过他却对傅方平说,晚上还会给他带其他的荤菜来。
躺在床上的傅方平,此时正盯着房间里的天花板,脑中不禁放映起刚才和表哥吃饭的一幕。
或许每个人,不论身处何地,都需要某种情感的认同。
......
晚上,傅方平收拾好房间的东西,准备离开。
“方平,东西收拾好没有,单位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刘国清推开房门,看着还在整理的傅方平说道。
捡起招待所提供的一双免费凉鞋,傅方平把自己的包拎了起来,打量着四周。
“可以了,我本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能拿的都拿了......”
刘国清看着他手头的动作,没说什么,招呼他往外面走。
坐上“挎斗”,又是一阵颠簸。
工作已经安排好了,中午的饭局虽说闹了点不愉快,但并不影响这些小事。
下午的时候刘国清给傅方平大致介绍了一下工作的具体情况。
工作地点在部队的后勤部,帮忙搬运一些军用物资。
听起来有点高大上,简单的说就是“清洁工”。
而且还是临时的,每个月只有十八块钱,好处就是包食宿,这也是今天晚上傅方平就赶着搬家的原因。
他想赶上晚上的饭点,先把今天的这一顿免费晚餐吃了再说。
原本傅方平还想着到外面的弄堂胡同里看看,有没有房子可以租,但刘国清的一席话让他彻底断了念想。
像自己这样的外来户在当地是很难租到房子的,主要原因就是这时候的租房市场并不完善,像他这样的小青年,房东是不敢把房子租给他的。
而且这个时代的沪市,贫富差距还比较小,每家每户很少有多出来的房子用来出租,即使租的到,那也是死贵死贵的老破小而已。
比起单位里提供给职工的免费住房,自己是脑子有坑才会跑外面和别人挤一块。
单位离招待所不远,也就三分钟的车程,“挎斗”沿着街道七拐八拐的,终于来到了一栋独立的平房面前。
“就这里了,你先下车,我把车停旁边,省的挡了道了”刘国清说。
傅方平单肩斜挎着包,从车上下来,站在路旁。
职工住房的楼层不高,也就只有三层,房间一字排开,一层估摸有二十多个房间,有点像后世的公寓房。
停好车后,刘国清领着傅方平来到了二楼靠近楼梯的房间,打开了门。
房间比较整洁,可能是有人打扫的缘故,不过面积很小,不到十五平米,房间里除了一副老式的架子床,还有一张掉漆的书桌,就放在门口的位置。
刘国清走进房间,拍了拍床沿,说:“你就住这了,洗澡的话拿个桶子到楼下接个水,直接在外面冲就行了,反正这天也不怎么冷。”
“好,表哥,那我明天几点去啊?”傅方平问。
“你第一次去,我明早来接你,不然到时候去了单位上,别人会欺负你是外来的。”刘国清嘱咐道。
没有拒绝表哥的好意,毕竟这种清水衙门那都是关系户的集中地,刘国清要去也是给自己拜个山头,省的别人欺负他新来的。
傅方平打趣道:“嗯,反正我就一临时工,他们要是给我派任务,那我撂挑子,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你有这个想法就对了,出门在外可别像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一样老实,不然别人坑了你,你还帮他数钱。”
“你的工作就是在后勤仓库搬搬东西,平时也没啥事,而且这后勤的领导就是中午和你吃饭的那个,要是遇到点难事,就和我说。”
傅方平点了点头,询问起中午的事情,说:“表哥,你个领导和你关系真的很铁嘛?”
“没那么简单,说到头也就是上下级而已,只不过他目前有求于我......”
......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刘国清也不例外。
傅方平在送走表哥后,便提着刚买的塑料桶,来到楼道里的洗漱间。
说是洗漱间,也就只有一个水龙头和一根皮管子。
打开水龙头,水花顿时溅了出来,傅方平突然回想起晚上表哥说的话。
“方平啊,像我们这样农村考出来的“苦哈哈”在城里,那也是不怎么受待见的。你表哥我刚出来的时候,今天你见到的那个付部长,确实对我有提携和照顾,但我后来也明白了,他只是想让我服从他的指挥罢了,当年他带的那个连,像我这样被略施小惠的,那是多的很!”
“什么战友啊,也就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那些没混出头的,今天又哪能看得到!”。
表哥的一番话听起来有点愤世嫉俗的感觉,但傅方平却觉得格外的真实。
真正看似稳固的人际关系,实际上是复杂的利益关系,表哥今天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倾诉的对象,一个人压抑的太久,总要找个宣泄口。
水桶满了,傅方平关上水龙头,踉踉跄跄的提着桶子下楼。
来到宿舍楼前的空地上,桶子里的水也撒了不少,没有毛巾,傅方平把自己上身的衬衫脱下来,扔进了桶子里。
这样的洗澡方式十分方便,就只要一个桶子就好了,要是到了夏天,那更简单了,白天的时候装一桶水放在太阳下晒,要是怕水脏,也可以在上面盖一个塑料袋子。
傅方平把头伸进水桶里,用手搓着头发,几个来回,就算是洗头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来沪市也才两天,很多日用品都没买,他打算趁着周末休息的空档跑一趟沪市的“下角区”,听表哥说,那里有不少的人在摆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