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商冷眼看他,并不接话。
这让北梁皇帝宁修远一时间仿佛如鲠在喉。
面对如此叛逆的长子,他徐徐道来了当年的往事。
原来,在北梁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曾带着仆从隐姓埋名,来到大巽游玩。
并在此结识了裴清商的母亲,一位卖诗书的温柔姑娘,裴听梦。
两人相识在书馆,裴听梦知书达理,既有女子的婉约,更有不同于寻常姑娘的见解与智慧。
所以,在宁修远猛烈的追求下,两人拜堂成亲。
婚后不久,裴听梦就怀有身孕。
宁修远为了她,彻底想放弃皇子的身份,永远留在大巽,做一个普通的书生。
有好一阵子他们的生活虽然清贫,但因为彼此相爱而感到满足。
可是好景不长,宁修远的生母丽妃是个狠角色。
她为了强迫他回到北梁争夺皇位,派出几十个身手高超的侍卫来到大巽。
在一个雨夜,宁修远被打晕,强行带回了北梁。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离开了大巽的京城好远的距离了。
他也曾反抗过,逃跑过,但无一例外的失败。
等到他回到了北梁,他的母亲丽妃谎称抓住了裴听梦,并因此威胁宁修远好好争夺皇位。
否则他将一辈子都找不到她。
宁修远信以为真,一心投入皇权争斗的漩涡。
裴听梦一觉醒来,丈夫失踪,她当时怀有六个月的身孕,挨家挨户的寻找,京城的街头都被她找遍了。
但宁修远这个人,就好像在她的人生里突然蒸发了一般。
裴听梦是个温柔且坚强的女性,她坚信她的丈夫会回来。
可惜最后她临到生产,所以她的生活过得十分艰苦。
尼姑庵里的尼姑们好心,便收留了她。
她在这里生下了裴清商,一直陪伴他长到五岁。
随后,在一个秋日枫叶落满地的时节,她坐在窗口的位置,静静地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她病亡前,一直望着门口,渴望宁修远的身影会出现。
直到死,她的希望都没有实现。
裴听梦死后,尼姑庵的尼姑们轮流照顾裴清商。
后来,她们因纷纷年老,便由尼姑庵的住持做主,引荐裴清商认识了当时名扬四海的高僧玄德。
拜入玄德门下以后,裴清商变得沉默寡言,能力也与日俱进。
他变得冷淡,且一直认为自己父母双亡,他孑然一身,不需要其余的感情。
这时,宁修远也已继位,成为了新皇帝的他,第一时间下令在全天下寻找裴听梦。
他的人回到了当年他与裴听梦生活过得地方,但那里已经物是人非,人去楼空。
他只能从一个还存活在世的老尼姑说,裴听梦生了一个小子,叫清商,后腰的位置有一颗痣。
宁修远得知裴听梦在很久前就过世的时候,他万分自责。
甚至找不到裴听梦的骸骨,但他还是执着地为她立了一个衣冠冢,并等着他驾崩后与她合葬。
整个北梁都知道,当今皇帝在还是皇子的时候,有一个平民妻子。
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被宁修远称作元妻。
其实这几年,宁修远也娶了别的女人做皇后,也纳了几个妃子,有几个孩子。
但他一直惦记着裴清商,他曾一度想要召他回到北梁。
奈何都被玄德高僧一一挡了回去。
玄德高僧告诉他:“等到裴清商长大懂事,他才有权利做决定,到底要不要跟你走。”
现在,宁修远站在裴清商面前,再次问了他这个问题。
“清商,你愿意跟我回去吗?江山被我治理的一片祥和,只要你愿意,回去我就退位,将一切都拱手送给你。你是我唯一承认的儿子,皇位,也只能由你来继承。”
司邈邈从惊愕中回过神,她扭头看向裴清商。
而他的神情是冷淡至极的,眼里的墨色就像一片不会泛起涟漪的死海。
周围没有人说话,静的只能听到雨声。
裴清商忽然,冷笑了一声:“所以最开始你派这些人埋伏在此,也是想效仿当年丽妃的行为,将我强行带回北梁?”
宁修远的面闪过一丝窘态,他缓缓点头。
“我知道让你突然接受我,一定很难,所以我原本想带你回去,等你看到我将一切都弥补给你,你一定能放下心防。”
裴清商幽冷的眼眸看着他,只是冷笑。
突然,他手中寒光一闪,竟然握着冷剑直接向宁修远刺去。
众人哗然大惊,司邈邈急忙拽住了他的手臂。
那群假扮成山贼的人,也挡在了宁修远的身前。
面对宁修远惊愕不定的目光,裴清商的声音冷漠又疏远。
他扬眉警告:“我与你这样的懦夫不同,大巽有我挚爱的人,你敢将我们分开,我就敢要你性命。”
裴清商收剑,一气呵成。
“我不回北梁,你做你的皇帝,别再来打扰我们,滚!”
他反手握住司邈邈的手掌要走,宁清芙急忙挡在他面前。
“哥哥……”她眼里有泪:“虽然我们不是出自同一个母亲,可是,我时常听父皇念叨先皇后。”
她哭着说:“父皇一年前中了奇毒,已经时日无多,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你相认。”
裴清商垂眉看着她,不带一丝情感:“他的心愿,与我何干?”
宁清芙原地怔住,裴清商便在众目睽睽下,带着司邈邈走了。
殷月雅和许白墨也跟着低头默默离开。
宁修远站在雨中,望着裴清商头也不回的背影,他好像这一瞬间苍老许多。
回到房间内,裴清商轻抚司邈邈的发丝:“东西收好,雨停了我们就回宫。”
之后,他便一人立在窗前,望着雨幕面无表情的出神。
司邈邈站在他身后看见,有些踌躅不前。
她不能让裴清商主动原谅北梁帝。
可是,她看现在裴清商这副复杂情绪的模样,猜想他或许很久以前,年幼的时候,也曾期待过被父亲找回。
现在轮到她望着裴清商的背影出神了。
裴清商回过头来,恰好见她怔怔的。
他失笑:“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