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靖远心中愤恨，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北关，早就听说梅谨言仗着皇上宠信，在京中横行霸道，自从升任司监以后，这京中被抄家的起码有了十几家。

京城之中，关系网错综复杂，每一家的背后所牵扯的利益都极大，被他抄的，高至国公，他自然是得罪了不少人的，但即便如此，这几年也没人能把这一个小小的阉人拉下来，反倒是看着他四平八稳，越来越受皇上依仗。

他此番回京，本是述职，可皇上却迟迟不批准他离京回去上任，身为将领，离开军队的时间越长，便越是容易被削弱，他便知道皇上可能对他生了忌惮之情。

如今这又拿着立世子之事做文章，恐怕就是看不惯他了。

怕是无论他立谁，皇上都觉得不行。

立木孤寒，皇上会觉得他有军功在身，世子也有军功在身，迟早成为大患。

立木孤桓，倒是向皇上示弱的表现，毕竟他不是军中出身，等之后，木府没了兵权在手，就不是皇上的心头之患了。可万一皇上就是在找茬，那他立木孤桓，皇上便会觉得他不尽心，因偏私二儿子，而无视大儿子的功绩。

总之，怎么做都不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空气静默了半响，木靖远才开口道，“本侯要见皇上。”

“省省吧，皇上不会见你的。”平湖开口道，说完又看了一眼梅谨言，揣摩了一下，才继续道，“木侯你治家不严，皇上被你气得这几天胃口都不好了，所以啊，你还是赶紧立了世子，说不定人选对了，皇上气消了，回头就会召见你呢。”

这已经是平湖在梅谨言的脸色下，能做的最大的提醒了，毕竟这木侯军功赫赫，将来还是有用的。

治家不严？

木靖远虽然是直肠子，但是也听懂了这意思，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转头在身后的人群里看了一圈，他倒是没有听说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是既然这话这么说出来，必然是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这一回头，身后的人又都低着头，有些人甚至把头压得更低了。

他心下也突然明白了，看样子，他常年不在家，府上家里的事情又不怎么过问，大概真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这让他对阉人低头，他也是做不出来的。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梅谨言面色无常，仿佛根本不像是在木家，就像是在自己家的花园里，悠闲地喝着茶。

但是木靖远的神色却越来越难看，若说是梅谨言背着皇上来，开始的时候皇上不知道，但这已经过了笑半天了，皇上无论如何都听说了，只是皇上那边没有什么表示，那就证明皇上是知情的。

越是这么想，木靖远心中就越没底。

梅谨言放下茶杯，打了一个哈欠。

平湖见状，便赶紧开口，“木侯，你再不做决定，这天就晚了，梅司监还得回宫向皇上复命呢，等着这宫门落锁，这罪责是你来担么？”

空气中又是半响的静默，突然，木孤寒上前一步，冲着木靖远跪了下来，“爹，儿子不才，请立世子。”

木靖远微皱起眉头，他要是能做出决定，早就做了决定，木孤寒这么做，不是把他给架了起来，让他更难做么？

木孤寒的话音落下，半响都没得到木靖远的答复，便又转头看向梅谨言道，“这是臣自己的意思，若皇上心中的世子不是臣，便请责罚臣一人便好。”

“胡闹。”木靖远拧着眉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退下！”

“哦。”梅谨言点了点头，“那本监便明白了，木侯心中的世子人选，便不是这位木公子，对吧？”

“本侯已经说了，立世子一事本侯需要慎重考虑，不是这一时片刻能做出的决定。”木靖远黑着脸。

“有那么难么？这京城之中扔出去一块石头，砸死十个人，八个是世子，别人家的世子都那么好选，木侯家的世子这么难选的话，要不然就别选了，侯爷之位世袭，才需要选世子，既然木侯不想选，那这侯爷之位到木侯终了就得了。”梅谨言说着就把圣旨从锦盒里拿出来，作势要打开。

这动作和和这话一出，木家不少人就慌了。

若是侯爷之位不世袭，那木靖远之后，木家就没落了啊。

“爹。”木孤桓也跟着跪在了木孤寒的身边，“儿子也请立世子。”他说着顿了顿，看了看木孤寒，才又道，“大哥虽然常年跟着爹爹，但是木家其他人都留在京中，儿子若立了世子，将来爹爹和大哥在外，儿子也能好好照看家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言下之意却是木靖远有军功在身，在外征战，那把世子留在京中，就成了皇上拿捏木靖远的质子，如此一来，也可以让皇上放心。

梅谨言微微挑了挑眉，瞥了木孤桓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木孤桓见到后，更是认为自己说中了皇上的心思，便继续向木靖远劝慰，“爹，儿子无心与大哥相争，大哥在军中有军功，又是嫡长子，这世子之位本该就是他的，但儿子既是爹的儿子，就也想为爹分忧。”

他格外的咬重了“军功”二字，提醒木靖远皇上定是忌惮木家，才会来这么一手。

况且……那日宫中的事情，安排得慎密，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知道，丽妃那边也做了保，秦沅的手帕更是递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就算想要把秦沅嫁给他，起码也要先把他立成世子，这样才好看些。

这么一想，木孤桓便更认定皇上属意的世子之位是自己。

木靖远的神色有些动摇，木孤桓说的，不正是他所担忧的事情么？

他又看了看木孤寒，心中已经渐渐地有了打算。

梅谨言看着几人的表情，轻笑了一声，开口道，“木侯府上，真是有点意思。”

木靖远看了梅谨言一眼，虽不愿意屈从，但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打算终结今日的闹剧，有些低沉地开了口，“本侯请立次子木孤桓为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