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汀花化雨轻洒，元缥缈一步一步走在雪地，双脚都要冷得没感觉了，当真是木履薄冰，战战兢兢。元钟离倒是走得很轻松，还向她伸出了手：

“要不要扶着，姑奶奶？”

元缥缈瞪了他一眼：

“喂，刚才是意外好吗，我走路很稳的。再说，你不是也摔了么。”

元钟离趾高气昂：

“那是为了陪你呀，免得你一个人尴尬。”

元缥缈不想理他，继续走向未知的前方。

霜雪打在脸，一朵寒梅也不见，只闻呼呼风声，毫无生机。晦暗的世界里隐隐透出一丝光亮，那边有火光，在寒冷中发着热。

“没路了。”

元缥缈用袖子擦掉了眼睫毛的霜花，才勉强看清对面的情况。又是断壁残垣，惟有几块石头搭成的桥悬在半空中，两边是墙。然而这石块和墙都不容小觑，火山口熔岩铺满表面，踏去整双脚都不保。

“过不去了。”

元缥缈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站着脚冷，坐着全身冷。走过去的话又烫，真是冰火两重天。

“这个地方啊。”

元钟离仔细观察了一下，熔岩石块有过滤法力的系统，飞是飞不过去的。熔岩石块面积很小，只能容纳两个人，互帮互助，还是有希望过去的。元钟离出手攻击了一下石块的赤色幻影，法力球被幻影完全吸收，要是使用法力就会被幻影吞掉。

没有规律的石块，滚烫的熔岩，陡峭的崖壁……

“怎么办啊麻雀！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寒气入体，又难以与法力结合，元缥缈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元钟离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背：

“现在还不至于，过几分钟再死。”

他大概量了一下距离，趁元缥缈不注意，嗖地一下跳到了第一个石块。石块左右颤动了一下，还好元钟离保持平衡没有掉下来，把元缥缈吓得差点昏过去。

“你疯了吧！不烫脚吗？”

心在嗓子眼提着，元钟离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手，示意元缥缈过来：

“来啊，一块石砖能装得下两个人。”

那光怪陆离的石面，漂浮的假象，元缥缈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跳了过去，元钟离张开双臂，她刚好跳进了元钟离的怀里。

“啊啊啊啊烫死爹啦！”

元缥缈不停地蹦跶蹦跶蹦，元钟离这个死麻雀，假装自己没事来吸引她跳，结果她跳过去脚差点被烫掉！

果然熔岩就是熔岩啊，表面温度超高，又没法使用法力，元钟离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好啦好啦，”元钟离抱起躁动的元缥缈，“到我背，我背你过去。”

大佬就是大佬，承受两个人的重量都没事！

“死鸟，你悠着点，别把爪子烫没了。”

元缥缈听话地爬元钟离的背，因为这熔岩实在是太烫了。元钟离稳稳地背起她，目测了一下到下一个砖块的距离。

元钟离身暖乎乎的，还有一种稻谷的香味，结实的肌肉让元缥缈多了几分安全感，她摸着他的喉结，突然觉得很幸福，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小鹿复苏了。

“三，二，一。”

元钟离腾地一下跳到了第二块砖。

“蹭蹭蹭，蹭蹭蹭……”

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两侧熔岩墙壁突然弹出了无数个魂魄，像枪林弹雨一样向他们袭来。石块法力受限，元钟离只能背着元缥缈左闪右闪，元缥缈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脚下在冒烟。

“死鸟你别硬撑啊！”

魂魄越来越多，一个个黑团化利剑要把元钟离打下去。元钟离从容不迫，就算脚都要被烫没了，他也没吭一声。

“要不我还是下来吧……”

元缥缈急得要哭了。

“别动！！”

偏偏元钟离不让她下来，元缥缈还动了，就这么一瞬间的不和谐，元缥缈嘭地一下被一个黑团击中了。不知道是谁的魂魄入了她体内，开始占据她的整个心灵。

“元缥缈！！！”

震天动地的呼喊，元缥缈从高高的石块掉了下去，飞速下落。最后一眼是元钟离绝望的眼神，他不再躲那些黑压压的魂魄，而是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钟离，别犯傻……”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烤麻雀的香气……

麻雀的眼泪。

光线迅速消失，堕入了一轮黑暗。这黑暗没有尽头，就像一个漩涡，把她整个吸走。无力地下陷，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天地消失了，一切颜色都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他。

灭神渊，元钟离，元钟离他要牺牲自己，不行，不行……

你不能……

“你就是个废物！”“窝囊废！”

“要不是你，我弟弟不会死！”

“扫把星，克夫的女人！生不出孩子，不下蛋的母鸡！”

“疯婆子，还想嫁到我们李家，也不看看她的那副丑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八个小时都生不出来，这孩子真是遭罪。”

无数个声音在元缥缈耳边纠缠，元缥缈努力地让自己清醒，她也大概明白了，击中她的是一个女人的魂魄，还是个被抛弃的带着孩子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但凡你们这些人有一点点人性，我也不至于如此！”

“人都在这歌舞楼里了，还装什么装？”

“长成这样还想当头牌？去后院给姑娘们洗碗！”

“一个老婆子有人要就不错了，你以为你是谁？”

破烂衣服堆，庭院歪脖树，罗纱长裙，破碎板凳，一条生命。

“元缥缈，你知道我的绝望吗？你知道这世间有多凉薄吗？呵，神仙……来到这里的神仙不过都是命好而已，像我这样的命，他们能当神仙？该死，所有神仙都该死！渡不了众生，一起来当恶鬼吧！”

不愧是灭神渊，这里的鬼恨不得把神仙生吞活剥。

不是，大姐，我还没修成神仙呢，你等我飞升了再找我啊！

“你知道吗？我是一个清官！两袖清风家徒四壁！这世道，好人没好报！”

“我只是个平民！我孩子才两岁……”

“还我命！你还我的命！”

“杀了你，这些法力够我们好几个人转世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