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顶着风,在街头寻觅了一番,发现店铺尽皆闭门。
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刻钟,便停歇了,天上竟然开始飘落鹅毛大雪。
伸手接过一片雪花,湿润冰凉,在手中化为了水渍。
雪越下越大,气温也渐渐低了下来,地面、屋顶飞速积起一层雪来。
须知,几个小时前,这里还酷热难当。
好不容易有一家食肆将门打开一条缝,听闻鹿鸣要吃饭,便立刻说已经打烊,就要关门。
鹿鸣用手撑着门板,掏出一锭银子来:“这锭银子都给你如何,有啥吃啥,不挑!”
没想到小二将门关得更快,还啐了一口:“神经病!”
鹿鸣愣了,手中哪里是银子,分明是一块石子。
将其他银子掏出来一看,也是大小不一的鹅卵石。
那个书生什么时候把银子换走的?
障眼法?
街上空荡荡的无人,鹿鸣一开始以为是宵禁的缘故,走了一阵子,才发现连巡城兵丁、打更的人也没有。
借着大雪才泛着昏暗光线的街头,浮现出一个人影,挑着担子,站在屋檐下,大声叫卖:“过路的客人,来来来,趁热来一碗咯,来一碗提神暖身,滋阴补肾,趁热您来一碗嘛!”
鹿鸣走得近了,闻得香气四溢,见是一个身着打补丁单薄棉衣的老者,站在一副担子后面。
担子上架着一个灯笼,一头的小火炉里火苗正旺,锅里汤水翻滚,热气挟裹着肉香四溢。
“狗肉汤,滋阴补肾,提神暖身,客官趁热来一碗吧?”老者见来了客人,笑盈盈道。
狗肉汤?
鹿鸣从不吃狗肉,不过如今到了陌生天地,也顾不得许多,毕竟之前连从未想过的绑架勒索的事情都干了,迟疑了片刻,“那就来一碗吧!”
犹豫是因为他想吃霸王餐了,只是见老人形容憔悴,有些不忍,让他想起了病榻上的外公。
老人立刻忙碌起来,从担子里拿出只土陶碗来,用勺子往锅里舀汤。
趁着间歇,鹿鸣问他:“这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您怎么不回家,还出来做生意啊?”
老人咧开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嘴,笑道:“没办法,这年头生意难做,小老儿孤苦一人,就是趁着晚上没人做生意,我才专门出来,做给那些起早贪黑的客人,混个嚼裹儿。”
鹿鸣有意无意地套话:“这雪下得有些突然,怎么会突然下雪呢?”
老人笑道:“老天爷要下雪,这有什么办法呢?”
鹿鸣又问:“风雷山庄您听过吗?”
老人抬头看了鹿鸣一眼:“客官您想必是外地人了,风雷山庄庄主可是本城首富,天下有数的武道高人,小老儿怎会不知。”
难怪那书生也说自己是外地人,看来本地人是一定知道风雷山庄的。
“风雷山庄庄主可是姓李?”
“正是!”
老人此时已用土陶碗盛了一大碗肉汤,汤里堆着几块肉,又撒了一小撮葱花,取了一双黑乎乎的木筷,一起端给鹿鸣。
“有点烫,客人请慢用!”
鹿鸣接过碗来,闻得肉香,食指大动。
微微抿了一口汤,感受着浓郁的汤汁在舌尖盘旋。
雪花飘零,大地苍茫,万籁俱静之时,还能喝上一口暖暖的热汤,顿感浑身无一处不舒坦。
“客官,您觉得味道如何?”老人笑吟吟道。
“好得很,从来没喝过这么鲜的汤!”鹿鸣赞道。
他突然觉得气氛似乎变得有些诡异,抬头看了一眼,又有些难以置信地定睛再看,哪里还有狗肉汤摊和卖面的老人。
房檐下,只见一条老黄狗,静静躺着,头低低地垂在腿上,那一对浑浊的眼睛,正打量着鹿鸣。
鹿鸣觉得手中的碗重逾千钧,嗓子发干。
他慢慢弯下腰,将碗筷放到了地上,起身行了一礼,缓缓后退了几步。
肚子里一阵恶心,适才吃的肉汤尽数吐了出来。
果然狗肉吃不得。
呸呸!
只是鹿鸣仔细看地上,那些狗肉汤洒在雪地上,斑斑点点,一丝肉也没有,好似刚才喝的清水一般。
黄狗仍旧躺在那里打量着他,并未起身。
鹿鸣立刻快步离开,走出了二十余丈,到了街口,再转身去看,远处房檐下,又见那担子和笑吟吟的老人。
随之而来的还有吆喝声:“来来来,热腾腾的狗肉汤,滋阴补肾,路过的客官趁热来一碗呗!”
鹿鸣转身就走。
衣衫单薄,冷得两股战战。
鹿鸣找了个有院落的大户,高高的门楣,三进院落,只是屋顶长着些杂草没清理,门上的红漆略有些剥落,露出些破败迹象。
他转到墙垣稍矮处,垫上石头,翻墙入屋。
先是寻着厨房找吃的,奈何一样都没有。
土著的夜生活似乎不怎么丰富。
无奈之下,鹿鸣找了间无人的柴房,钻入最里面的稻草堆里,合衣睡下。
异世界的第一晚,鹿鸣在稻草带来的瘙痒和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中度过。
他第二天是被人取柴火的声音吵醒的,鹿鸣等佣人走了后,从草堆里钻出来。
外面白茫茫一片,气温却没有昨夜冷,倒像是初春。
鹿鸣外面有棉袍,里面有防刺服,虽然还是有点哆嗦,但比昨晚好多了,能勉强忍受。
院子里有人声,鹿鸣不敢径直离开,沿着墙角打探起来。
三进的院落居然只住了三人。
鹿鸣听了他们相互之间的谈话,大致搞清楚了家庭人员结构。
男主人叫安郎,主人娘子是位二十出头的妇人,唤作陈氏,另外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叫喜儿。
鹿鸣琢磨了一下,自己身无分文,衣衫单薄,只会一些粗浅的综合格斗和柔道,练了点不知是真是假的气功,偏偏外面天寒地冻,就这么出去,如果不去打家劫舍,那么冻死饿死都是分分钟的事情,预计活不过第一个异世界。
当务之急,得先安顿下来,有口热饭吃,然后再从长计议。
屋子主人安郎只是一个体态瘦弱的俊俏书生,年龄约莫二十七八,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
安郎此时正跟白痴一般对着陈氏傻笑。
陈氏提出要买一个丫鬟帮厨,不然喜儿是安郎的仆童,经常陪安郎出去,家里只剩一人,厨房女红都落在她身上,实在是辛苦。
陈氏不苟言笑,容貌举止都甚是端庄,倒也没有河东狮吼的迹象,偏偏这个正经的老婆让安郎有些额头见汗的样子。
鹿鸣正犯愁自己没地儿待,听到这番交谈,顿时灵机一动。
他趁着三人回屋时,偷偷绕到院墙偏僻处,翻出了院子,把随身携带的水壶和弯刀在雪地里挖了坑埋了起来,上面压了一块石头,然后绕到大门前,拍打起大门来。
喜儿来开的门。
鹿鸣一见,便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道:“这位小哥,可怜见,我是蜀地的人,家里遭了灾,赶来长山投亲,路上遇上了盗匪,钱财被劫掠一空,结果到了长山,亲戚家也不见了,叨扰贵府,也不要银,也不要金,就是看府上是否缺个长工、长随,我都能做,只要给我一件冬衣,三餐吃食就行!”
喜儿蹙起眉头,正要赶他走,里面安郎听到有不要钱的长工,走了出来。
不过一见鹿鸣年龄也不小,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显白,手脚也没老茧,不像是做粗活儿的,就有点犹豫。
鹿鸣当即又是一番哀求。
陈氏也出来了,鹿鸣比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爱干净,生得又清秀,一看就舒服,偏生又身上沾满稻草屑,神情憔悴,妇人心软,怕天寒地冻的赶出去冻死了,又想反正是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就道:
“罢了,我是这里主人娘子,我瞧你也是个好人家的,既然遭了难,正好我家里也缺个管用的人,那就留下来吧!”
安郎看了看鹿鸣,又看了看陈氏,不敢违拗陈氏,心道:家里来了个小白脸,这可要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