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承未阁,明夷整个人都要散了。连山有一堆事要交代,跟在明夷身后一一说来。说岑伯今日能过来了,已经备好他的房间,四位小郎各自安置好,还未见过主家。东西南北四个清倌人自从来了承未阁也未有安排什么事,连山便做主让葵娘陪着四人练练琴曲,烹茶习字,帮着女工分拣鲜花,大家相处都很愉快。
只是四位小郎性子古怪些,不肯轻易见人,只有竹君问了连山一些阁内布置的问题,其他三人都未露面。竹君传话说,待明娘子回来,再带弟弟们去请安。
明夷揉了揉眉,脑子嗡嗡响。这四位小娘子四位小郎都是仙人之姿,凑在一起好看是好看,也总要早一日人尽其能,否则都是白花花银子养着,她总也是个商人,不犯这个傻。但承未阁开张是件大事,怎么都要石若山的大婚之后,再做安排。
胤娘那儿,也不知现在情绪如何。顾不上了,待下夏幻枫有了消息,知道怎么能获取叶的欢心,再做打算吧。
她摇了摇手:“知道了,我需休息半晌。夜里工人歇了,让四位小郎与四位小娘子在承未阁大厅等我。”
连山叮嘱了几句保重身体之类,便退下了。
很少在白日里睡那么舒服,一来实在攀山越岭累到,昨夜与洪奕挤在一起,又没睡得舒坦,二来,秋雨淋漓不断,天色晦暗,凉风习习,雨水滴答,是最好的催眠背景。
白日里的梦,不知是否有别的意味,或者只是因为太过于思念。梦里头,又在那个雨中的山洞,分不清是窗外的雨声还是梦里的声音,他靠近她,眼神迷蒙,发梢有雨水往下流淌,是别样的性感。她正要闭上眼睛,接受缠绵一吻,却闻到强烈的血腥味,睁眼一看,时之初脸颊上往下流淌的已不是雨水,而是鲜红的血水。
霎时惊醒,心跳急速,惊魂未定。鼻腔中浓浓的腥味驱散不去,想是昨夜那药味太过霸道。忍不住一阵干呕,幸好腹中空虚,可食欲是万万没有了。
仍是不适,吐了些酸水,整个人更难受了。她开始苦思悯想自己的月事是何时,来这个时代后,紊乱得很。似乎已经一个多月,吓得她面色煞白。上次确实是危险期左右,但没那么巧中标了吧!不是也推穴了吗?
忧心忡忡,又难免有一丝丝的甜味。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如果这里孕育着她与时之初的孩子,那就太奇妙了。再不会有那种虚无缥缈的不踏实,不会有觉得看不透他抓不住他的错觉,毕竟他二人是真正血脉融合在一个机体之中了。
那孩子,会不会有他的身材,她的样貌,他的武力,她的智慧?不,所有一切都像他就最好了,他的身上,所有都是最好的。
痴笑起来,虽说此时不想有孩子,但万一有了,也总需去面对。先不让夏幻枫那边知道,自己小心些,保住胎儿,这唐时的衣裙式样宽松,足可以再瞒四五个月。那时,应当已经收服四大长老,承未阁也初具规模,她有了足够的财力势力来保护孩子,便是成亲生子,也不碍事。
下了这决心,她就又开始忧心昨日与一早如此激烈运动,会不会有碍?而后,笑自己杞人忧天,即使有,那还只是个小小的受精卵,身体也无异状,应当无恙吧。
坐卧不定,她决意先找家医馆号脉,还需走得远些,新昌坊哪有不认得她的。带上纱笠,做足了掩饰,明夷悄悄出门。
天不从人愿,还未出门,就迎面遇上岑伯。他是骑马而来,让明夷甚为惊讶。撩开纱笠,迎他进来。才想起岑伯也是行伍出身,善骑术并不稀奇,应当武艺也不差,毕竟是韦澳精挑细选看管竹君教坊这个重要机构的人。
岑伯从马上下来,身板依旧挺直,急切奔来:“我见到行露院的马车回了,打听到去了山腰等候。知道娘子定是从神医处回来,不知坊主现在如何?”
明夷深为所动,岑伯这几日,定是度日如年,他又瘦削了些,精神倒还好:“岑伯放心,殷妈妈已经用了灵药,无性命之忧,在山上休养半个月,我们便接她回来。”
岑伯老泪纵横:“那便好,那便好。”
明夷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恐怕岑伯这二十年的守候,主仆之情早已升华为相依相伴的生死之交,比情爱更深沉。若殷妈妈这回重获新生,或者可以放下对韦澳的执念,做回一个更关注自己生活的女人。
岑伯擦干泪,说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接坊主回来之日,请由老朽亲驾马车去迎。”
明夷点头,这事即使他不说,明夷也有所考虑,行露院的车夫嘴巴那么不紧,随便打听下就能问出他们的动向,太过危险。教坊本身有马车,现在就停在承未阁院中,有岑伯驾车,再好不过。
岑伯进院,明夷唤来连山给二人介绍,送岑伯到承未阁给他留的房间休息。连山退下后,岑伯叫住明夷,有话要说。
岑伯往外看了眼,闭上房门,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来,递到明夷手中:“这里是两张地契,是昨日我将教坊卖出,典当了所有物事,去买来的。这是坊主之前选好并叮嘱的。教坊出手后,钱财数额太大,怕引来宵小觊觎,便约了地主,直接签下这地契。”
明夷看了眼,也不甚明白,但手头依然沉甸甸的,这可是殷妈妈的身家性命。
岑伯的眼神未离开那两张纸:“明娘子大约早已知道我们背后的大人,他为自保早已把教坊当作弃卒。这地契,虽本钱是大人所出,但坊主这些年为他所操劳的,早已超出许多。教坊经营有道,才能撑住行露院和竹君教坊的风光。”
明夷点头:“我明白,这地契我先代为保管。会找个妥贴的去处。”
岑伯摇了摇头:“坊主吩咐,地契给明娘子处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