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云惊呼道:“你不是含烟小姐!”
他心里吃惊,就忘了再去坚持抬腿,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别踩坏我的书!”
少女蓦地站起身,伸手指着李剑云的脚将要踩下去的地方,表情严肃,目露凶光。
李剑云又是一惊,全身用力收住即将要踩到地上的那只脚,一下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往侧后方倒去,只听见啪的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少女先是一怔,随即捂住嘴笑起来。
地上的少年撑起身来,一张脸羞得通红,跟个猴子屁股似的,恨不得钻入地板中去。
抬头看见那少女格格直笑,开始还一手捂嘴,一手插着腰,后来笑得狠了,两只手撑到腿上,笑弯了腰。
好容易停下来,少女的一张脸绯红如晚霞,眼眸中光彩流传,似笑非笑,她咳嗽一声,努力严肃表情,问道:“你是谁,这么晚了,为什么闯进我的屋子?”
少年顿时回过神来,不敢再去看少女,但又忍不住偷偷去瞄,他整理下衣服,学着卫先生教镇上童子的礼仪,拱手向少女一揖到底。
直起身来时,依旧不敢直视少女,面带羞涩地回道:“我住在镇西边的泥路小巷,我叫李剑云,是含烟小姐叫我来的。”
少女嘟起嘴,略微一思索,轻巧地横跨两步,走出如山的书简堆,露出全身来,她穿一件白底绣花长裙,脚上是一双淡黄色绣花布鞋,一头乌黑头发随意披着,只在发尾用一根白色细绳束着。
身段纤细,面容姣好,一双眼眸透着灵气,虽不如卫含烟那般姿容绝世,却气质出尘,不染红尘烟火。
少女皱了皱眉头,目光转动,问道:“那你怎么闯到我这里来了?”
李剑云这时的心里,已经稍稍冷静了些,略微想过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想到这一层,他心底一阵发凉,脸色变得很难看。
雀儿是故意将他引到这少女的屋子里的?他不敢再往下细想。
面对少女的质问,他只得老实道:“是含烟小姐的婢女雀儿将我引到这里来的,她说含烟小姐找我有事,所以我就……”
关键是他一是疏忽,没有问清楚卫含烟找他什么事,这时再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了。
少女果然脸色不善,目光里满是怀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响动,似有人朝这里走来,李剑云心里一惊,突然想到什么,便把脸色一沉,心里快速转动。
自己受骗也就算了,无论如何不能连累眼前的少女。
他冲少女说了一声“对不住”,转身冲出屋子,来到走廊上往下面看去,远处有人提着灯在往阁楼这里赶,人数还不少。
李剑云也不走楼梯,直接推开廊上的窗户,用手一撑,人便跃出了窗户,落在楼前的花草从中。
他来不及细看,拔腿便往阁楼后面跑,绕过阁楼,沿着一条石子路往前快走,他也不辨方向,况且他也不认得路。
他只有一个心思,就是不要让卫府的人抓住他。
阁楼周围已经人声大作,在高声呼喊着抓贼。
可怜少年惶惶如丧家之犬,神色紧张,慌不择路,专挑幽暗僻静的地方走,在绕过一丛竹林后,前面出现一堵墙,他心里一喜,一个助跑冲刺,手脚并用翻过墙去。
落地后,才发现原来是来到了卫府的后园中,他凭借进来时的记忆,找路朝临桂花巷的后门快速走去。
在经过一座亭子时,一阵风吹过,亭子里突然飞出一物,将形色匆匆的少年卷起,拉回亭子里。
李剑云冷不丁着了道,身不由己地飞向亭子,重重地摔在亭子里坚硬的地面上。
直摔得他七荤八素,肝胆破裂,瘦小身躯似要散架一般。
稍微回过神来,少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猛地吸一口气,翻身爬起,一步跨到亭子边沿,同时快速观察亭子内的情况。
这反应是他在与凶兽的厮杀中锻炼出来的。
亭子里立着一个人影,身影纤瘦,圆圆的脸蛋,头顶梳着双环发髻,正是含烟小姐的那个贴身婢女雀儿。
当看清楚长相后,李剑云怒火从心起,噌的一下,烧到了脑门,愤怒道:“你为什么要设计陷害我?”
俊俏婢女冷笑道:“你想知道?”
少年怒目而视。
俊俏婢女眉目舒展,轻松地笑了笑,然后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来,看了一眼愤怒的少年,说道:“这还不得怪你自己!谁叫你出身好呢,拥有一身上古正神后裔的血脉!”
李剑云听后,心里疑惑不解,自己一个泥路巷的穷苦小子,还算出身好?至于自己是什么上古正神后裔,这更是天方夜谭了。
俊俏婢女将少年脸上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脸上也露出一丝疑惑,难道这小子自己不知道?
随即她心里便释然了,如果这小子知道自己的出身,他又怎会还住在泥路巷那种地方,还是一个孤苦无依的穷苦小子。
她轻笑一声,说道:“你不知道也好,省得痛苦。”
李剑云暂时不去纠结这些,依旧愤怒道:“你为什么要设计害我?”
俊俏婢女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左手食指玩弄着垂过肩膀的一缕头发,一脸轻松地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好让你死个明白,也算是我的一点仁慈之心。”
那副神情,好像真是做了什么大善事一般。
她边来回走着,边说道:“南山镇的传说,你听说过吧?”
“南山积木,引火自焚,青鸾残灵,浴火重生。”俊俏少女低声吟诵道。
这个传说,南山镇的镇民都知道,不过大家也都只是把它当做一个传说而已,并没有去想其它。
“娘娘重生,需要一个鼎炉,而作为鼎炉之人,必须要身怀神血方可承受,那日我们从郑公子手里救下你,便是为了帮小姐换取你一身神血,如今你明白了吗?”
俊俏婢女说完,笑吟吟地看着眼里冒火的少年,似乎看到他越震惊,越愤怒,她就越有事情达成后的快感。
“所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了的?”李剑云冷冷地道。
俊俏婢女丢给他一个妩媚的笑容,说道:“不然呢!你不会真以为小姐会看上你这个穷小子吧?呵呵……”
说道这里,俊俏婢女似乎已经得偿所愿,享受完了胜利的快感,就如猫抓住耗子后,要先玩弄一番,以彰显它作为胜利者的威严,然后再开吃。
她收起嬉笑的神情,变得冷艳如霜。
李剑云感觉对面的少女气质陡变,他心里蓦地一阵悸动,周围的空气像是瞬间被凝固了,他作为这个空间的异物,被狠狠地挤压,直让他难以呼吸。
俊俏婢女的手轻轻一挥,李剑云的腹部如中重锤,腹内轰然作响,似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一般,李剑云只觉得如身处火炉之中,浑身炙热难忍,似乎整个人要被蒸发一般。
片刻之后,炙热的感觉消失了,李剑云感觉身体一软,砰的一声,人摔倒在地上,连动一动的气力都没有。
俊俏婢女拍了拍手掌,笑吟吟地道:“你好好在这儿待着,过会儿卫府的人就会找到这里,至于他们会怎么对你,那我就不知道了。”
地上的少年怒火填膺,可惜他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干巴巴地盯着俊俏婢女,空留余恨。
俊俏婢女走到李剑云身边蹲下,看着他说道:“还有一点,我代小姐谢谢你,卫青君那书呆子丫头,总不给小姐好脸色,这次我要让她脸面都丢光。”
说完伸手拍了拍李剑云的脸,脸上的神色得意至极。
“好好待着,我不陪你咯!”
俊俏婢女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准备离去。
她刚跨出一步,迎面出现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书生,一袭青衫长袍,手里握着酒壶,颇有几分风度。
俊俏婢女心里一惊,随即又恢复镇定,微笑着行礼道:“见过易少爷。”
来人正是一心要收李剑云为学生的卫家少爷,镇上学馆的卫先生。
青年书生丝毫不理会俊俏婢女,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抿了抿嘴,才说道:“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做人凡事留一线,看来你虽修成了人形,却还不懂得做人的道理,都说小肚鸡肠,还真没说错了你。”
俊俏婢女脸色一变,看青年书生的目光陡然间变得凌厉起来。
一个婢女对少爷,没有丝毫的敬畏。
她右手掐法诀,食指和中指间凭空出现一张黄色符纸,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两眼泛出金光,随即将手里的符纸往空中一抛,空中顿时出现千百张符纸来,形成一阵黄色的风,向正在仰头喝酒的青年书生翻滚飞舞而去。
青年书生慢条斯理地喝一口酒,打了一个酒嗝,在那阵黄色的风将要临身时,大袖一挥,负手站立,看着亭子里正在施展术法的俊俏婢女,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突然间,空间震动,那道黄色的风凭空消失,无影无踪,亭子里的俊俏婢女感觉一股浩然之气迎面扑来,犹如一座大山向她压来。
她顿感心神不稳,道心松动,样貌也开始幻化不停。
亭子外书生红光满面,神采不凡,一袭青衫长袍无风自动,他冷哼了一声,只听见亭子里响起一声凄厉的鸡鸣,那个俊俏婢女不见了,亭子里多了一只纯白羽毛的母鸡,独独尾巴上长着一根五彩翎羽。
母鸡伏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举着头哀求地看着亭子外的青年书生。
青年书生没有理会它,举步走入亭子里,来到李剑云的身边,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白瓷瓶,拔开红缨塞头,倒出一粒紫色药丸在手掌里,然后用两指夹着药丸放入李剑云的口中,又拔开酒壶塞子,往李剑云口里灌了一口酒,这才微笑着站起来。
李剑云紫色药丸和着酒下肚后,顿感腹中起了一股暖意,渐渐地,这股暖意在腹中扩大,然后沿着身体一路往上,在胸膛处盘绕一阵后,在往上进入眉心部位。
他感觉自己像是躺在草地上,头顶是温暖的阳光,一阵阵春风吹拂而过,少年舒服畅快得差点要叫出声来。
片刻之后,那种舒服畅快感消失了,李剑云手脚活动,他感觉消失的气力又恢复了。
他翻身爬起来,心里惊喜不已,如不是卫先生及时到来,他今天不但性命难保,名声也要尽丧了,而且恐怕还要连累阁楼里的那名少女。
他万万没有想到,卫先生竟然如此的不凡。
读书人也可以很厉害吗?
少年这时看青年书生的目光,与之前有天壤之别。
“咯咯咯!”
几声母鸡叫声,吸引了李剑云的注意力,他转身看着伏在地上的母鸡,心里的怒火依然难平。
不敢想,那个俊俏婢女竟然是一只母鸡成精,少年扭头看向青年书生,等着他的示下。
青年书生将酒壶系在腰间,拍了拍手,对地上伏着的母鸡道:“你修行不易,我儒门弟子心怀仁德之心,不会为难于你。”
然后伸手指着李剑云,继续说道:“但话又说回来,仁德归仁德,恩怨归恩怨,我今天不为难你,我要你在之后的三年里,也不要找他的不是。三年之后,你们自己的恩怨,随你们怎么解决,我再不插手,希望你记住我的话。”
然后又扭头对李剑云说道:“你暂且耐住性子,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完之后,便携起李剑云的手,大步走出亭子。
伏地的母鸡感觉威压消失,一阵金光后,又变回之前的那个俊俏婢女。她紧绷着脸,满眼怨恨,最后一跺脚,化作一道金光飞走。
卫府的人这时才赶到亭子边,却发现亭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天地变幻,日月穿梭。
李剑云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在学馆的那座阁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