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顾晓丹陷入了沮丧之中,她搬出了自己的蜗居,回到了爸爸妈妈的家里,切断了与盛远峰的联系,不接他的电话,不回复他的微信。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盛远峰的了解,远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匮乏得多,她甚至觉得应该重新审视这个人。
那是星期五的晚上,天气微凉,顾晓丹在家里看电视,从外面散步回来的爸爸妈妈带回来一个人,是章鹤云,他穿着米色风衣,圆领的白色毛衣,米色西裤,左手提着一个果篮,右手拎着几个礼品袋。
顾爸爸泡了功夫茶,顾妈妈切了水果,两人对章鹤云都很热情。
顾晓丹正在看电视剧,眼睛一转不转的望着屏幕。
章鹤云说:“晓丹,医生说我两天后可以做手术了,明天下午可以办入院手续。”他说话的声音温柔得可以拧出水来。
顾晓丹听了,两只明眸望着他,说:“好啊,到时候我们全家陪你进手术室。”
顾爸爸和顾妈妈也点头答应。
章鹤云笑了,笑得很动容,说:“谢谢你们。”
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电视屏幕上,没有再说什么,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钟,顾爸爸要去睡觉,看见章鹤云没有要告辞的意思,竟然拿了一个全新未开封的枕头递给章鹤云。
章鹤云抱着这个全新的枕头,一脸喜悦的问:“晓丹,我们去休息吧?”他的神态好像奉了圣旨似的。
顾晓丹囧着脸说:“你去睡客房吧。”
章鹤云皱起眉头,说:“你爸都给我枕头了,说明他已经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了。”
顾晓丹做了个鬼脸,说:“呵呵,你如果不想睡客房,可以睡客厅。”说完,她踩着拖鞋一溜烟进了自己的卧室,同时把门反锁。
次日早晨,顾晓丹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原来是爸爸来敲门,爸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来,说道:“女儿,你昨晚怎么让鹤云睡在客房里啊?”
顾晓丹打了一个哈欠,说道:“爸,我和鹤云只是普通好朋友。”
顾爸爸压低声线说:“这是好男人啊,品貌俱佳,学历高、智商高、家境好......你应该跟他谈恋爱啊。”
顾晓丹打断道:“老爸,你清醒一点,两家的家境太悬殊了,我们是高攀不上的。”顿了顿,她补充:“章鹤云的姐姐是个难缠的女人,千万别去招惹她,她会把你的自尊心踩在脚底蹂躏的。”
顾爸爸歪着头问:“有这么严重吗?”
顾晓丹一边回忆一边说:“我亲自领教过了。”
顾爸爸睁大了眼睛,问:“愿闻其详?”
顾晓丹想起了盛远峰被章美玲控制的所有往事,千言万语化作四个字:“一言难尽。”
当顾晓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章鹤云的人影倏然闪了进来,对二人说道:“伯父,我经济独立,有自己的事业,我不会受到原生家庭的束缚的,我和晓丹结婚是不用看我家人的脸色的。我以我的生命保证!谁也干涉不了我的婚姻!”说时,他举手发誓。
顾家父女一阵尴尬,仿佛说别人坏话被人当场抓包似的。
顾爸爸拍着章鹤云的肩膀说:“不说这事儿,先吃早餐吧。”
章鹤云的手术很成功,身体恢复得很好,第四天就可以吃流质食物了。这一晚,顾晓丹正在给章鹤云喂粥,忽然,听见外面走廊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一听就听出是盛远峰了,心想:他怎么找到这里来?
就在顾晓丹心跳莫名加速的时候,盛远峰已经伫立在她的面前了。
章鹤云咳了两声,惊讶的问:“盛远峰,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盛远峰板着脸,回答:“藏得挺深的吗,可还是被我找到了。”
他说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章鹤云愤愤不平的说:“我要让医院的董事长查一下,到底是谁泄露我的行踪。”
盛远峰一时打量着穿病号服的章鹤云,一时看着手捧粥碗的顾晓丹,丰厚的嘴唇微微抽搐,深邃乌黑的眼睛在喷火,那满满的醋意几乎溢出来了,最后,他的目光转移到墙边的一张长沙发,沙发上有被子枕头,看似是顾晓丹的临时床。
盛远峰把视线收回来,望着顾晓丹,忍住满腔的妒火,说:“晓丹,我来是向你解释的,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出卖刘家村的乡亲。”
顾晓丹拨了一下头发,用眼角瞥了盛远峰一眼,然后说:“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走吧。”说完,她用汤匙舀了一口粥,放在唇边轻轻的吹了一吹,温柔的送到章鹤云的嘴边,章鹤云一边咀嚼,一边甜丝丝的望着她,亲热的神态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一刹那间,盛远峰的右臂犹如巨浪袭来,瞬间把顾晓丹手里的小碗拨在地上,只听见“嘭”的一声炸响,陶瓷撞击地面,碎片如雨点般飞溅,碗里的白粥洒得满地都是。
顾晓丹看着地上的碎片和白粥,起初还不相信这是真的,就在她开始相信的时候,盛远峰已经逼近了她,不到半米的距离。
顾晓丹倏然站起,用美丽的大眼睛正面迎接盛远峰那一双正在喷火的眼睛。
顾晓丹昂起脸说:“盛远峰!你有病吗?!”
盛远峰还击道:“你才有病!你作为我的女朋友,竟然在医院照顾另一个男人,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顾晓丹说:“从你出卖十八叔公的那天起,我就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了。”
盛远峰眼球怒凸,说道:“不准留在医院,跟我走!”他的眼球怒凸,忽然捏住她的手腕往外面拉扯。
“我偏不走!”顾晓丹要挣脱,可是他的大手死死的掐住了她手腕。
章鹤云一直在旁边怔怔的看着,此刻终于忍不住过来拉开盛远峰的手。
就在三人拉拉扯扯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竟然是十八叔公。
十八叔公急匆匆的到了跟前,说:“顾小姐,是盛先生带我来向你解释的。”
顾晓丹怔住了,困惑的问十八叔公:“叔公,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在她的理解里,盛远峰与十八叔公完全不是一条阵线的。
十八叔公望一望章鹤云,打了个招呼,然后拉住顾晓丹的衣袖,把她拉到走廊的靠窗角落,对她说:“顾小姐,你误解盛先生了,他是好人......”
原来,自从破获李半仙诈骗窝点那天起,十八叔公与盛远峰就建立了联系,而与此同时,章美玲给了盛远峰一个难题,她想低价收购海产养殖场,希望盛远峰想办法搞定,盛远峰推辞不得,正好查到刘亚贵父子扮鬼的案子,发现刘金牙与刘家村的几个老人正在密谋杯葛十八叔公,为了把海产养殖场卖盘,于是,盛远峰把两单案子关联在一起。
顾晓丹起初没听明白,十八叔公又重复了一遍,顾晓丹这才大致听懂前因。
顾晓丹问:“结果呢?”
十八叔公回答:“就在刘金牙要与章美玲签约的时候,我带了七八个年轻人出现,果然收购价只有六千万。”他摸一摸尾指的翡翠方戒指,继续说:“于是,我召开了宗亲大会,把刘金牙驱逐出族谱。”
顾晓丹惊呆了,想了一想,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引诱刘金牙抢你的权?”
“你终于问到重点了,”十八叔公笑了一笑:“因为这些年刘金牙用各种手段侵占村民的房产,鱼肉乡里,所以我和盛先生商量了一个对策,”
顾晓丹终于听明白了,抢话:“这样,你的难题解决了,盛远峰的难题也解决了!”
十八叔公伸出手,与她握手:“顾小姐,很多谢你那天为我打抱不平,虽然认识你不是很久,你竟然为我仗义执言,实在很感动。”
顾晓丹不好意思的摸头:“我半路杀出来,差点坏了你们的大事。”
十八叔公说:“哪的话,你虽然不按剧本来,但是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顾晓丹傻笑,耳根都红了,说道:“我是看不得乡亲们受到刘金牙的蒙骗。”
十八叔公的年轻脸庞却浮起一丝失落,说:“其实大部分乡亲都心里明白,只是他们为了私利,故意装糊涂。”说完这句话,十八叔公就翩然而去。
顾晓丹站在原地,细细品着他最后那一句话,不知几时,盛远峰站在她的后面,对她说:“晓丹,还生气吗?”他这时候的声音恢复了温柔和磁性。
顾晓丹虽然了解的内情,但是对盛远峰的感情早就已经蒙上阴影,心里始终无法释怀盛远峰与章美玲还在勾勾搭搭,摆手,冷冷的说:“我不生气了,你回家吧。”
盛远峰忽然提议道:“这样吧,我留在医院照顾章鹤云?”
顾晓丹避开了盛远峰的目光,说道:“不必了,反正我已经照顾了四晚,不在乎多一晚。”
盛远峰低头,凝望她的白净脸庞,说:“你看你,憔悴了好多,黑眼圈也跑出来了。”
一听这话,她吓得立刻去照镜子,发现自己的两只眼睛下浮现淡淡的阴影,果然有黑眼圈!她急了,立即收拾行李,同时对章鹤云说:“鹤云,我要回家敷眼膜,盛远峰说他留下陪你。”
顾晓丹收拾停当,急急忙忙的离开了,留下了一脸黑线的章鹤云。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章鹤云的脸色渐渐变白了,白得好像一张纸似的。
盛远峰看见章鹤云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感到不安,正想劝劝他,可是,章鹤云无声无息的躺下来,关了灯。
盛远峰摸黑躺在沙发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病房里,听见章鹤云在幽幽的说:“盛远峰,你为什么要来捣乱呢?有意思吗?”
盛远峰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而说:“晓丹已经连续四个晚上照顾你了,又憔悴又瘦了,你不觉得心疼吗?”
章鹤云一时间无言以对,房间里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盛远峰又说:“鹤云,我和你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老是争风吃醋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把注意力放在事业上?”
章鹤云这次找到还击的点了,挖苦道:“嗯,你的确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为了事业,甚至可以和别的女人搞三搞四,晓丹对你挺失望的,你伤透她的心了。”
盛远峰似乎预料章鹤云会这么说,没有反驳,陷入了沉思。
章鹤云也没有再说话,两人静静的躺在黑暗里,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可是谁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