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 绝对不能原谅(1 / 1)福迷崔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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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明朗的光洒进地窖,一道影子投在冰冷彻骨的白瓷砖上。穿着衬衫裙的女子跛着一条腿,手臂弯曲,好像抱着些什么。

“姐姐?你怎么来了”成怀秀揉了揉被光照痛的眼睛,惊喜地叫出了声。

女子一瘸一拐的走近,嘴里嘘声。她蹲下身,朝成怀秀手里塞了块拳头大的东西,“我叫姚子婧。”她说,“快吃吧。”

成怀秀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手心里躺着一块未开封的五仁月饼。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三下五除二扯开包装,无视配套的塑料刀叉,赤手抓住月饼香酥的棕色外皮,野人似的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别噎着。”姚子婧拍拍他的背,递来一只半满的玻璃杯。成怀秀一把接过,“吨吨吨”地大口吞咽,杯子很快就见了底。

“谢,谢谢,我叫成——嗝儿,不是!我叫成怀秀!”

“好的,成嗝儿。”姚子婧笑出了声,“你不是好奇我怎么下来的吗?说来话长,我们把那个老太婆给放倒了。”

“什么?”成怀秀呆愣愣地抬起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上下打量了姚子婧两眼,面黄肌瘦,比豆芽菜还要纤弱。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但这些羸弱的姑娘至少被囚禁了两天以上,而且她们的对手可是一个斯巴达老太婆!就连身体状况最好的自己都被摆了一道,她们怎么可能打得赢?

“惊讶什么?这还要多亏了你呢。”姚子婧扬起眉头,“我真没想到你会把发卡还回来,这帮了大忙。我把它磨利,然后剥开了一截电线。”

“难道说……”

“没错。在那个老太婆进来送饭……那哪能叫饭,分明就是泔水!与其吃那种东西,我倒更情愿去喝包身工的粥……总之,我们把她电得口吐白沫。但是电压好像有点问题,她只是被电晕了而已。”

“光晕了不行!”成怀秀急忙喊道,“必须把她控制好,她可比那两个男的厉害多了!”

“放心,我们见识过她的本事。”姚子婧应道,“现在她们仨看着她,只要一醒就接着电,电到晕为止。”

“那就好。对坏人没必要手软,我赞成。”成怀秀接着问道,“那两个男的怎么样了?”

“苟冬临昨天夜里走了,走之前发了很大的脾气,把双喜的脸都抽肿了。”姚子婧叹了口气,“地窖的钥匙在老太婆身上,但脚镣的钥匙在苟冬临那里,我没能拿到。”

闻言,成怀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因为之前脱了袜子,如今他的脚踝被带棱角的金属边缘搓掉了不少表皮。脚镣的主体看上去像夹核桃的钳子,在两个半圆的交汇处有一个比牙签略大的钥匙孔。

他扶着墙站起来,朝着前方投下的光亮走去。成怀秀向前伸出五指,柔软的光从他的指尖倾泻而下。自由似乎近在咫尺了。

“铮——”

铁链绷直。成怀秀抬眼望着空中漂浮的灰尘,收起失落,在脸上挂起一副笑容。

“有铁丝吗?”他问。

姚子婧带着歉意摇了摇头。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会开锁。”他调皮地笑笑,“快回去吧,要是让苟双喜发现……”

成怀秀转过身,视线里却没有姚子婧的影子。

人呢?

“刺啦刺啦”,他一低头,只见姚子婧正蹲在自己脚边,手里抄着钢锯,起劲地割着链条。

“姐?!”

“反正只要能让你自由活动就好,是这个道理吧?”姚子婧仰起头,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抱歉啦,脚镣太宽,锯不动,你得带着它逃跑了。”

铁屑堆成小丘,不一会,链条便迫不及待地脱离了脚镣。成怀秀晃了晃腿,半截铁环“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如果不是担心惊动人贩子,他真想卯足劲为她鼓掌。

“至于双喜……你不用担心他。”姚子婧有些吞吞吐吐,“……我答应做他老婆了。”

“什么!”成怀秀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为什么?!你干嘛答应他啊!”

“嗯……这只是权宜之计,不是真的。你想,不然我怎么能到处活动?”姚子婧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现在已经把他哄睡了,没人看守。天也黑了,你抓紧时机赶快逃走吧。”

“你们也一起走。”

“不行。我和妹妹是在你之前被抓到的,已经被关了快一个星期,她们仨比我们还早。不要提逃跑,大家都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姚子婧说,“我和妹妹之前逃过,所以这附近的地形我很清楚。”

“村子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大路通往县城,但你千万不能走。村子里的女人基本上都是买来的,一家有人跑了,整个村子都会帮忙追捕,走大路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你得朝着最右边那座山上跑,沿着半山腰走。”

“翻过山,你会看见一条马路。”姚子婧翻了翻胸前的口袋,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我偷来的,拿这个拦车。拦大巴,别拦轿车。到县城以后赶紧去客运站,不知道这个时间还有没有车回广夏,但你千万别住旅馆……”

“等一下,我们现在在哪?”

成怀秀的脑仁隐隐作痛。他之前原以为只能一个人过中秋节——成秀信预定加班——已经够悲惨了,没想到他还被人拐卖,还有可能被拐到省外去了。

“广秋省。具体位置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在两省交界处。”姚子婧摊了摊手,“成嗝儿,你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人。他们全都是一伙的。”

“……好。要是我顺利逃到县里,没赶上车,我就去找警察——”

“不行!”姚子婧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恐起来,“他们有假警察!警服、警证、手铐……一套一套的,装得就跟真的一样!我们当初就是遇到了这种骗子,差一点没被他骗走!”

“被抓走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和妹妹姚华落一起出去庆生,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握住自己的手,轻轻揉捏,“我妹妹被老太婆拖进了巷子里,我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麻药捂晕了。”

“当晚他们忙着庆功,对我们放松了警惕,于是我们就连夜逃走了。院墙上有很多玻璃碴,我翻过去时划伤了腿,翻出去不久又遇见假警察。我们没命地跑,他们在后面追。我们走散了,再后来我被双喜抓到,关进了阁楼。”

“我真希望她已经逃出去了。即使没有,也一定要在山上藏好。”说这话时,姚子婧的手一直扶着额头,担心与内疚溢于言表,“真的,我真后悔带她逃走。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

“姐,在老太婆那的是三个人吗?”成怀秀冷不丁问道。

“嗯?对。郑筱雪和郜敏琪是南广人,朴杏是杨澄人,过来旅游,和男朋友走散了。”姚子婧的语调带着哀怨,“自打我们踏入商业街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那老东西盯上了。”

“……我知道了。”

“怎么了?”

成怀秀摇了摇头。

他想起了苟冬临说过的话,那时他正衔着烟蹲在他弟弟面前,顽劣地拍打着他的脸颊。总共六人,要补上的是两个姑娘。

“啊!”

一声短促而克制的尖叫划过成怀秀的耳廓。姚子婧跪倒在地,手指着黑暗中的一处地方,身体像台风中的棕榈树一般剧烈颤抖。

地下室正中央吊着一只塑料桶。桶底裂了一条细小的缝,些许液体正淅淅沥沥地往外渗出,在惨白的地板上炸出水花,像是樱花的颜色。

成怀秀之前只摸黑绕着墙走过,根本没有发现这只桶的存在。他和姚子婧对视了一眼,撸起袖子,将手抬高,伸进桶里。

温暖柔软的手掌浸入冰凉的液体。成怀秀动了动手指,指尖好像被什么尖细的东西刮了一下。他伸手继续往下摸,很快,不仅是指尖,整个手心都有了被刮擦的感觉。好像有人将钢针插成一排,又用锉子和钳子给每一根磨出倒刺似的。

成怀秀的耳根后流下了冷汗,他咽了口唾沫,将那根粗壮的鞭子提出了桶。

“哗啦啦啦——”

染血的盐水从每一个突刺上飞流直下,咸而腥的气息伴着迸溅的水雾四处扩散。姚子婧流着泪咬住自己的虎口,直到一只残耳露出水面时,她再也压抑不住悲痛的情绪,崩溃地抱头痛哭。

“小华!!!小华啊啊啊啊!!!!”

姚子婧肝肠寸断,双膝抢地,双手深深地陷进发间,痛苦地撕扯起自己的头发。成怀秀赶紧跪在她身旁,拉住她青筋暴起的双手。

“小华……小华……”她悲凄地呜咽着,急速地喘着气,手上的筋脉由于情绪的剧烈起伏疯狂颤动,“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被抓到了。”成怀秀强忍悲伤,竭力克制着怒火,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平静的语调,说出了最令人绝望的事实,“抓到她的人……是苟冬临。”

身旁的人慢慢平静了下来。成怀秀视线下垂,突然发现姚子婧呼吸过度,已经背过了气。这一瞬间,成怀秀震惊得头皮发麻,整个上半身都像火烧火燎般生疼。他赶忙把姚子婧的身体放平,用力掐了掐她的人中。

“姐!醒醒!醒醒!”

成怀秀焦急地伏在地上,在姚子婧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在心里数着数,过了大概两三分钟之后,姚子婧方才缓缓回了神。她紧紧握住成怀秀的手,潸然泪下。

“苟冬临,他不是人……他怎么能对小华做出这种事……”她流着泪,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把苟冬临撕个粉碎,“那个畜牲,他就连亲弟弟也不肯放过……等他回来,双喜他,他一定没命活了……”

“姐,你看着我。”成怀秀轻声说。

姚子婧抽噎着对上他的视线,眼中满是水汽,以及痛苦、愤懑和迷茫。

“我不知道苟双喜都对你说了什么——也许是说有多喜欢你,或者是就算反抗哥哥也要保护你。他让你自由活动,给你正常人的饭吃。这都让你觉得他很好。”

姚子婧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沉默不语。

“弟弟的确没有哥哥残暴,但是,姐,他们俩根本没有本质的区别。唯一的不同,就只是一个是电锯,一个是菜刀。”

“他们对你的伤害,对我们的伤害,那就是事实。没有他们,我们今天根本就不会被困在这个山沟里,明天也不会生死未卜。”

“满嘴生意人要讲诚信,搞出一副自己多有道德的样子。可你看看他们干的事情,究竟有哪一点和道德沾了边?”

“有胳膊有腿的不去努力工作,反而去拐卖妇女,消费他人的血和泪。为了一己私欲,毁灭了无数人的生活。”

“姐,像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可怜吗?”

成怀秀说起话来很认真。他的语气很轻,语调很平淡,但语言的内容却格外沉重。

“罪恶就是罪恶。”他喃喃说,“无论轻重,无论主从。犯罪者必须付出代价,必须受到正义的制裁。如果不是这样,那对受害者就太不公平了。”

姚子婧默默凝视了成怀秀几秒,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姐,你之所以会对苟双喜产生好感,是因为你的生命掌握在这伙人手里。如果不是在这么无助绝望的情况下,你怎么可能会对那么恶心的人渣感兴趣呢?”

“你那么机智、勇敢、善良,你值得和你一样好的人。”

如果是在以前,他一定无法将自己口中的语言变得如此温柔。成怀秀抻了抻袖子,一点点擦去姚子婧脸上的泪,就像别人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

成怀秀斟酌着用词,把自己想象成对方,搜肠刮肚地寻找着最温和的话。只是下一句话尚未脱口,便被一个拥抱打断了。姚子婧展开她遍布创口的双臂,给了成怀秀一个她所能给的最深的拥抱。

“成怀秀,带她走。”

她从鞭子上摘下残耳,放进成怀秀的手心,合上他的手掌。在出了地窖之后,姚子婧最后一次拥抱了成怀秀,然后毅然决然地行往与自由相反的方向。

“朴杏、郑筱雪、郜敏琪、姚子婧。”她的背影逐渐消逝,“别忘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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