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主仆情深(1 / 1)可语人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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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里面。

姜戚氏背靠着摞起来的棉被枕头,半躺在床上,由丫鬟素云端着茶盏喂了一口温水,咳嗽两声,无力的挥了挥手。

“不喝了……云儿……把……把我枕头下面的匣子拿出来。”

自到了南京城后,姜戚氏的身体便日渐虚弱。

苦熬了几年下来,到如今,连开口说话对她而言都已经是很费力的一件事情。

“哎。”

素云轻轻地应了一声。

先放下茶盏,然后伸出一只手扶住姜戚氏的脖颈。

后者顺势往上抬了抬头。

她的另一只手才把一个香瓜大小的红木扁匣子,从枕头下面掏了出来。

“打……打开它。”

素云依言而行,翻开这一直被老夫人贴身带着的红木匣子。

匣子里面只静静的躺着一张纸,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纸张的颜色泛黄,时间应是不久了。

上面写满了字,也有红色的手指印,但不识字的素云并不知道这纸上写的是什么。

“这……这是你……你七岁时卖到我家的卖身契……我是不行了……要去见老爷了……我那儿子……耀祖,耀祖他快有四年没音讯了吧?”

素云点头,是快有四年了。

芊芊素手,已将装有她身家性命的匣子缓缓合上。

“不知……不知死活,这卖身契……就……就还了你了……以后……以后你就不是奴婢了……

我……我没什么能再留给你的……只愿……只愿我死后有一灵不昧,也保佑保佑你,让你将来的日子好过些……”

在姜戚氏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素云澄澈的眸子里流出了泪。

流着流着,又低声呜咽起来。

她这哭,一是为老夫人,一是为自己。

七岁的小女孩被卖入姜府,如今已是二十三岁的老姑娘。

这些年当中,在老夫人手底下虽然挨过骂,受过打,但日久天长的,终究是有感情的。

尤其是来到南京城后,两人说是主仆,其实更似母女。

如此相依为命的走到今日,才能感动的老夫人说出死后,也盼着自己能好过的话吧……

回想老夫人一家在河南时是怎样的富贵逼人?

然而家道中落,为避祸又迁移千里搬到这南京城,一路上颠沛流离,意外不断,老爷病死于途中,少爷也在那时走失。

老夫人带着一帮小厮丫鬟,扶着装有老爷尸身的棺椁,一路哭,一路走,直到哭的眼睛里再流不出泪,才终于进了南京城。

从河南带来的家产,在老爷少爷都不在后,被奸诈的管家和一些小厮抢走了大半。

剩下的,在买地安葬了老爷的棺椁后,又被在南京城要投靠的老爷远亲给骗了个干净。

老夫人最后是靠着转卖跟她到达此处的下人,卖的只剩下自己和老夫人的远亲四虎子,才终于换够了银两,买下了这处可以栖身的小宅院。

以后的日子里,三人的花销用度,就全凭着四虎子在外打短工,和老夫人与自己一同辛苦的做刺绣来维持……

老夫人生在富贵人家,嫁的也是富贵人家,何曾为生计劳累过?

享受了大半辈子,到老了、老了却吃上了苦,自然就被打击的不成样子。

明明还不到五十的年纪,却半头白发,满脸褶皱,看起来竟似七老八十,已有那下世的光景。

见过老夫人享福,又看到老夫人受罪,眼瞧着就要咽气,却连唯一的儿子都不在身边送终。

这让心地良善的素云,如何能不悲伤?

而在为老夫人悲伤的情愫之下,素云还隐藏着对自己未来的惶恐。

她七岁被卖过来时,就与亲生父母断了联系。

一晃过了这么多年,又是已离开了河南,便算是彻底的没有了娘家。

再等老夫人一撒手,自己虽然成了自由民,可举目无亲又能去哪里?

女人终究是要有家的。

独自一人,如浮萍一般,是活不下去的……

最好的结果,是能跟四虎子搭伙,就在这宅子里过日子。

四虎子人长得虽然不怎么样,可老实,本分,对人有股子热心肠,这么多年跟自己也熟悉,足可算是能够依靠的了。

但却有一点。

四虎子心气儿高,别看三十多岁了还没碰过女人,可还天天嚷着非黄花姑娘不娶。

自己……

唉……

大户人家,年轻的少爷,有几分模样的婢女,这之间哪有清清白白的关系?

带着少爷长大的四虎子,都是看在眼里的。

要是跟四虎子拜个干兄妹?

……也是不行。

老夫人自老爷死后,和少爷走失后,身子就一直病着,要天天吃药调养。

而三个人挣得钱只是将够吃穿,根本没有多余的为老夫人养病。

只好靠典当老夫人以前置办下的好衣服、好首饰维持……

就这样,还在外面欠下了不少的款子。

两个月前,老夫人彻底瘫倒在了床上,自身也预感大限将至,便将房契直接抵给了当铺。

把换来的钱还了欠款,订好了棺材和坟地,花了个一干二净。

等老夫人没了,自己跟四虎子又哪有那么一大笔钱去赎回房契?

没钱就要搬出去,就要租房住。

四虎子有膀子力气,凭着打工好歹能将就的活下去,可还能愿意再养自己这个拖累吗?

这也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有心无力。

自己说是能靠刺绣挣钱,但换来的那点子钱,仅是满足一个人的口粮都困难……

在姜戚氏慢慢等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素云在凄凄惨惨的低泣的时候。

外面突然传来院门被人一把推开的声音。

接着,两人就都听到了四虎子那独特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喊:

“老夫人!老夫人!你看我把谁给带回来了!?”

屋外走动的脚步声很急促,而且显然不是一个人所发出的。

吱嘎……

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四虎子拽着秦卫宁的胳膊,将满脸不情愿的后者给带进了正屋中。

外面阳光耀眼,屋内便显得有些昏暗。

秦卫宁不由得眯了眯眼,还未曾扫视一遍屋内情景,警惕的他,却已经先把手掌按到了别在腰间的手枪上。

如果四虎子是骗子,而屋内有对方的同伙。

那这时,就是他们制服自己,抢夺包袱的最佳机会。

他们会藏在门后吗?

他们肯定想不到,自己带有手枪这样的杀人利器……

“少……少爷?”

素云惊愕的呆立在了床边,脸上泪痕犹在,却根本没有去擦拭地心思。

她脑中,犹如晴天霹雳,在轰轰作响。

姜戚氏吃力的偏过头去看,迷离的目光在四虎子身上一跃而过,接着便停留在秦卫宁身上,再不肯移动半分。

“耀祖?耀祖!”

姜戚氏垂死病中惊坐起,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方伸出她干瘪枯瘦的手掌,嘶声喊道:“我的儿!”

秦卫宁很快就适应了屋内屋外的光线变化,见这屋子里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女子,也没有出现什么别的意外,绷紧的神经就先是一松。

然后,却又皱起了眉头。

床上躺着的,应该就是四虎子口中一路念道的老夫人,也就是对方家庭的主母。

老夫人旁边那个直愣愣望着自己的年轻女子,刚才叫了自己一声少爷,估计也和四虎子一样,是这个家庭的下人。

这些都是一目了然的。

然而让他疑惑的是,这两个陌生的女子,居然也是和四虎子一样,只看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和他们口中的少爷与儿子长的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否则,又怎么会这么的肯定?

竟没有半刻的迟疑。

哪怕自己的着装发型,都与古人是那么地不同……

又激动地哭了的四虎子在旁边推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催促道:“去啊,你过去啊,老夫人叫你呐……”

秦卫宁耐不住他催,上前迈了两步,先拨开老夫人要抓自己的手掌,然后才低声说道:“老太太,我不是你儿子。我姓秦,不姓姜。叫卫宁,不叫耀祖。”

四虎子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母子相认时的感人场景,不想少爷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这不是要把老夫人给当场气死吗?

他快步走过去,先把老夫人扶着躺下,再好言宽慰起来,“老夫人,老夫人,少爷这是得了失魂症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看他的模样,看他穿的衣服,这几年他指不定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在外面可能被不干净的东西找上了,所以不记得咱们了。

不然的话,他不早就来南京找咱们了?您说是不是?您甭担心,明天我就带少爷去城外的道观烧香,找老道给他收收魂儿……”

在四虎子胡说八道的时候。

这一屋子人里面,反倒是身体最为虚弱的老夫人,却好像恢复了一些正常人该有的理智。

“胳膊……胳膊……”

姜戚氏含混不清的念着,浑浊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秦卫宁的身影。

“什么?”

四虎子连忙停止胡诌,把耳朵凑过去细听。

姜戚氏咽了两口气,嘶哑的喊道:“胳膊……给我看一下……胎记!”

“哦哦,您放心,我是带着少爷长大的,还能把他给认错?”

四虎子点头应承着,粗糙的大手一把拉住秦卫宁的左臂。

不由分说的,就把后者那不知由什么面料做成的衣袖给撸了上去。

“老夫人你看,胎记就在上面!跟俩长在一起的瓜子似的,你看,绝对错不了。”

四虎子言中有物。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明明在一直看着老夫人,根本没瞅那胳膊。

而他握着胳膊,在手腕往上大约十厘米的地方,竟真的有一片儿小小的青色胎记!

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鲜明。

而且,就是那胎记的形状,也与他所形容的相差无几。

秦卫宁都惊呆了。

这四虎子一路上虽是和自己有过拉扯,但并没有撸起袖子看过自己打娘胎里所带来的记号,这……

这叫什么事情啊!

简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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