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卫宁刚才如同魔怔了的举止行为，给弄蒙圈的门兵们，还未来得及接他的话茬儿。

已经自我完成脑补的四虎子，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扭过头就去跟门兵们诉说他已然了解到的事情真相。

“哥哥们，我家少爷走失这么多年，在外面不知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得了失魂症，连我都不认识了！”

“今天老夫人一死，他又像是得了失心疯……兴许是老夫人的魂灵放心不下他……”

见眼前的门兵们都因为听到鬼神之事，而齐齐的倒吸一口凉气。

四虎子吐沫横飞，说的更加煞有其事了。

“这是有什么东西缠着他呢！要不他怎么老跟个看不见的人说话？我没骗人啊！哥哥们！”

“他刚才的语气，神态，你们都亲眼看见了，那不是能装出来的！必然是有东西再跟他有应有答！那东西也不知道是老夫人……还是少爷自己在外面招惹回来的？”

“哥哥们，你们就别跟一个行为不能自主的人一般见识了，我的少爷我了解，他不是点火儿就炸的脾气，他是……”

四虎子上前一步，用手挡着嘴，小声说道：“他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给控制住了，迷了眼，蒙了心，不能自己了……我过几天就带他去道观里看看。”

门兵们互相瞅了瞅，然后一起点头，“快去看看吧！”

蒋小乙马后炮似的，还多了句嘴，“我打见他的第一面，就发现他不正常了！”

说着，用力拍了拍自己胸前破破烂烂的官衣，顿时一片尘土飞扬，跳蚤乱蹦，“正常人，谁敢蔑视哥哥身上穿着的王法呀！？他就敢，所以他不正常。”

旁边站着的秦卫宁，臊眉耷眼的满脸黑线，气的直挠头。

这四虎子什么都能想出来，也什么都敢往外边说。

怪不得天天都见到不知多少人的门兵们，会认识不起眼的四虎子，还了解了他主家的情况？

感情四虎子除了人实在之外，竟还是个大嘴巴！

这时，私以为悄悄话没被少爷给听到的四虎子，倒退一步，又恢复了往常的大嗓门，冲门兵们一拱手。

“身上是真没钱了，过几天，过几天我请哥哥们一人两碗烂肉面，再带一斤黄酒，今儿就先别过了。”

他哪里知道，被蓝星植入扬声器的秦卫宁，如今听力是好的不得了。

近距离内，什么悄悄话都能听见，也就是不跟他计较罢了。

秦卫宁身上若真有个阿飘，阿飘若知道四虎子不怀好意的想找老道斩妖驱鬼，脑袋都得给他拧下来……

“那就说定了！”

“等着你来请，可别让我们再找你去。”

“就是，别把咱们之间的那点子意思，弄得没意思了。”

……

面对门兵们争相恐后的威胁与恫吓，四虎子忙不迭的一一应承下来。

秦卫宁则直接越过他们，迈步进城去了。

就为了碗面条和黄酒，居然能无耻下贱到这种程度？

他们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他们脸上臊得慌……秦卫宁心中不断腹诽。

等四虎子摆脱门兵，小跑着追赶上来时，秦卫宁边走边向对方问道：“钱还没挣呢，你就答应下人家怎么花了，这么没理财头脑，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四虎子憨厚地嘿嘿直笑，手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互相摩擦着，“我不急……”

瞅对方这不好意思的样儿，秦卫宁就猜他是口不应心，“真不急？”

“嗯……等你考中了举人我再说，反正考试顶多也就用个三五年……”

不等他讲完，秦卫宁就畅快地笑起来，“我才不考那玩意儿呢……这个时候去当大明的官儿，那不是上赶着去送死吗？”

“哎少爷，你不考试，那还怎么重振家业呀？”四虎子急了，忙道：“我四虎子除了伺候人之外没别的本事，不也全指望着你有当官发达的那一天？”

秦卫宁两眼扫向路边，看着那些摆摊儿、挑担，卖些蔬菜小吃的流动商贩，嘴里说道：“先别谈这个了，我有些东西，你给我出出主意，看适合拿到哪里去卖？”

“什么东西？”

四虎子想到在坟地点烧纸时，少爷递给自己的那个银色的，能打火的小玩意儿……

应该是要卖那个吧？

那确实比火石、火镰、火折子之类的点火工具要方便太多，作工看着也十分精致，应当值些银子。

但他又记起少爷之前一直背着的大包袱，所以还是问了一句。

“基本都是些女人的东西……”

秦卫宁直言相告，而后又提醒道：“可不去当铺卖啊，想想别的门路。”

古代当铺不同于后世的正规典当行，里面是能有多黑就有多黑。

值一百两银子的东西，硬能给你说成值五两，传家宝拿过去都能当成破烂儿收……

这些，秦卫宁都在后世的文学作品里看到过。

而且，这时的当铺，好像还跟放高利贷的有关系。

专门儿干一些通过合同诈骗，引诱赌博，逼良为娼，谋夺借贷人家产土地的事情，属于是典型的黑势力。

自己不打算再轻易的跟人动手，也就没必要主动的招惹他们。

况且，人家就给你那点儿钱，你不认头可以不当。

你又要当，又非要人家按你的价位出钱，这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女人的东西？”四虎子想了想，眼前忽然一亮，说道：“不去当铺，可以找卖婆啊。”

“卖婆？”

“对，走家串户，提着装满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的小筐，专门上家里去给女人卖东西的婆子……就和乡下，提着担子到村里卖货的货郎一样。”

四虎子估计，得了失魂症的少爷对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因此就解释的特别清楚。

同时又为了使少爷尽快的恢复记忆，他提起了一件他至今都印象深刻的往事。

“以前你跟府里的丫鬟们过家家儿，不是经常整筐整筐的在卖婆手里买胭脂吗？丫鬟当你面脱一件衣服，你就白给她们一盒胭脂……往往她们都没脱光，胭脂就给完了，还得让卖婆再送两筐，才能继续下去……”

“这叫过家家儿？简直胡闹！”

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说这个？

秦卫宁冲四虎子瞪眼低喝了一句。

心说，姜耀祖啊姜耀祖，你他妈以前真是嫖疯了……

说到丫鬟，也不知家里那个小脚丫鬟怎么样了？

这会儿缓过来没有？

心里多少有些记挂着素云，秦卫宁嘴上，却还是问着卖货的事情。

“除了卖婆之外，还有别的吗？这么大个南京城，应该有卖胭脂水粉的店铺吧？”

“有倒是有……但人家基本都是自做自卖，而且大多时候，也是通过卖婆售卖。”

四虎子掰着手指数道起来。

“女人们出来逛街的日子就只有上元，端午，中秋……这么几天，人家开铺子根本不指着那个发财，主要是为了让卖婆，货郎，摆摊儿的这些人，有个好拿货的地方。”

秦卫宁点头，“哦，那你在南京城里认识卖婆吗？”

“认识几个，老夫人和素云平常也做刺绣卖钱，就都是卖婆们上门儿来取的。”

“行，那你明天把你认识的卖婆都找来，就说……”秦卫宁想了想，继续道：“就说你家少爷出海了，带回点儿西洋的好物件，让她们过来看看。”

“啊？原来少爷你这几年都出海了？到哪里去了？吕宋还是倭国？”

四虎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在南京待得久了，他知道好多富商都建造大船出海去做生意。

整船的货运出去，整船的货又运进来，一来一回，就能赚到数不清的银子。

他打短工时，就曾帮城里的俵物店搬运过来自倭国的货物，有海参、鱼翅、扇子……甚至还有倭刀呢。

“是是是，出海了。也不是去吕宋，也不是去倭国，那地儿挺大的。应该是万历三十四年的时候，有西班牙人到过那里，给它取名叫做澳洲。少爷我就一直待在澳洲，跟人一样高的老鼠打拳击。”

秦卫宁小幅度挥舞着双拳，天南海北的信口胡诌。

“对了，你可别到处跟人说我出海，还带回来洋货的事儿，尤其是那些门兵！私人出海，那是有罪的。要是传到官府耳中，把我带回的货都给没收，你这辈子都别想我给你娶媳妇了。”

秦卫宁叮嘱道。

大明从建国起就实施海禁，永乐年间虽有郑和下西洋，但那是官方行为，民间则一直不允许出海。

后来的隆庆开海，无论怎么形容其意义重大，它也只不过是帝国在辽阔的海岸线上，仅仅开放了一个每年最多允许一百一十艘商船出海的港口而已。

其他地方，私人海外贸易依旧是被禁止的。

虽然，沿海富商带货出去，带货回来，还不向朝廷纳税的走私行为，在此时已经半公开化。

可秦卫宁没有保护伞，如果太过招摇，应该会被官员当典型抓，用以应付朝廷的指标，和彰显官员自身的办事能力吧？

“是是是。”后者连忙点头。

沉默着走了一阵儿，四虎子心里跟有只猫爪在挠一样难受，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少爷，那人一样高的老鼠，长什么样儿啊？还是在地上爬的吗？”

“长什么样儿？嗯……有机会我带你亲眼看看去吧？”

秦卫宁手指勾着下巴，短胡茬儿摸着跟砂砾似的，一笑道：“还别说，那里人少地多，你干脆就定居到那里算了。咱们往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放两只兔子，过不多长时间，兔子的数量就能成倍增长，你，你儿子，你孙子，你孙子的孙子……永远都不愁没肉吃。”

“还有那好地方？跟沈万三一变二，二变四的聚宝盆一样？”

四虎子也跟傻乐起来，边乐边摇头，“只看看就行了，我不待在那里，那里又不是大明，只为吃肉，犯不着去受外邦人的管。”

“澳洲土著少的很，也没有王法，你带去的人多了，那里也可以是大明。真要是那样……天呐，从亚洲到澳洲的一小半太平洋，以后就都是咱们的内海了。”

“少爷，你会在那里定居吗？听你这么一说，那什么澳洲简直就像个世外桃源！”

“我不会，我在这边还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呢……”

……

两人随心所欲的漫谈着，傍晚的时间，仿佛都因此变快了许多。

城外三山的主峰之下。

蓝星静静地站立着。

它的前方，是南京城的万家屋舍，山后面，是滚滚长江。

它头顶上的天空，呈现出深暗的蓝色。

黄昏的太阳，像是一只望向人间的巨大眼睛，血红的透露出一股妖异。

站了不知多久。

蓝星的内置扬声器，忽然，缓缓地，富有感情地，吟诵起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我蓝星，终于到了古代……”

蓝星并未打开与秦卫宁相连的，那枚小小的扬声器。

所以它此时的声音，只有它自己，和它身下的两只吃了小虫儿，正趴在窝里的小鸡仔能够听到。

鸡窝旁边，有一小片被蓝星开垦过的山地，刚刚也已经种植上了转基因豆种，浇上了温暖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