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薄雾缭绕。
苏晚拿着扫帚认真地清扫着庭院。扫帚轻轻和地面摩擦,刷刷的声音一声一声响起,十分规律。
早春的清晨还有些凉,穿着轻衫的苏晚却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但她手脚动作愈发快起来,似乎再多耽误一刻,那人便会出现。
然而还是躲不过,他依旧在她扫完前来了这书院。
说来好笑,她是苏府嫡女,如今却在将军府做一个扫地丫头。
她需要在钟淮到书房前打扫完毕。
钟淮是个武艺超群的少年将军,却也博览群书,早晨醒来先到书房看看书才去用早膳。苏晚因此便要起得比旁人早些,早早清扫完庭院,以防打扰将军读书。
一开始她是按照管事大娘,人称宋大娘吩咐的时刻醒来打扫的,结果钟淮起早了。
她吵了他,被罚了。
她长了记性,起得更早些。他一不小心也醒得更早了,她又被罚。
再早些,他依旧早。
好吧,钟淮就是故意的!
既然他故意为难,那她是躲不过了,索性放弃挣扎,任由那宋大娘罚去。
只是那大娘打人便打了,说话还忒难听:“咱们做下人的,就要做好下人该做的事,好好干活,守本分!若有人存了别的心思,非要在将军面前晃,做那黄粱大梦,惹得将军心烦,不等将军发话,老婆子我先将你腿打断了,扔去内居天天洗夜壶!”
“是,大娘。”一众丫鬟纷纷低头答应。
苏晚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哪里想在钟淮面前晃了,只怕是像躲鬼一般避之不及!
心中委屈,也不能多辩驳一句。不然,又是让人刁难的由头。
从小被娇养宠溺惯了的苏晚居然会变成如今这副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模样,还真是始料未及。
苏家日渐衰败,早已不复当年风光了。
想着想着,苏晚心中惆怅,叹了一口气。
再抬眼间,那道身影已站到了门前。清瘦却不显单薄,衣袂翩翩,装饰极少,与他清冷的眉眼倒是很相配。
这么一看,比起威武的大将军,他更像是个文弱书生。
如果忽略眼底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周身散发出迫人的气势的话。
“将军好。”苏晚低眉顺眼地说着,忽略了宋大娘恶狠狠瞪的那一眼。
得,今天又没早饭吃了。
钟淮没有立刻去到书房,在院子里看了两圈,轻笑一声:“看来你不适合做扫地丫头啊。”
宋大娘又是恶狠狠的一眼。
苏晚不说话,听候发落。
钟淮一笑,整张脸的淡漠疏离全无,看着更俊美几分。
但苏晚知道,这代表着他打着更坏的主意。
从前他便是如此,替她收拾那些欺负他的人时,他就这样笑着,单纯又无辜,下手的拳头力道却一下比一下更重。“我的丫头你们都敢欺负,找死是不是?”
说这话的语气如同问他们:今天天气好不好?
那时被欺负哭了的苏晚终于破涕为笑,毫不同情那些野孩子,只觉得他们罪有应得,有了他的保护,她便安全感满满。
她说:“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欺负我!许深哥哥,你真厉害!”
哦对了,他原本是叫许深的,是她邻居家的哥哥。两人若是顺利长大,便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可后来他全家被赶出了京都,十分凄惨。
扯远了扯远了,当时的境地哪里还重要,他如今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呢,圣上亲赐府邸,封为穆青将军,眼前牌匾上的“赤胆丹心”也是圣上亲笔。
而现在的她呢,是个丫鬟。她再也没有资格让他去收拾那些欺负她的人了,他成了她最大的敌人。她只能默默祈祷他能欺负得轻一些,但她不会说出口,她的自尊不允许。
“如此,便做个守夜丫头吧!”思索了好一会儿,钟淮总算发话了。
好吧,真要去倒夜壶了。
哪里需要想那么久,苏晚怀疑他一定早有这个打算了!
果不其然,钟淮唇边掀起一抹浅笑,心情大好,只是他早已转身走向房内,不让苏晚察觉。
倒夜壶就倒吧,好歹没责罚,苏晚为自己庆幸了一把。
但她显然忘了如修罗一般的宋大娘的存在。
“苏晚!”她一回到卧房,宋大娘便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了,活像一只炸毛的大公鸡,“你今天早上又迟了,三番五次这般,当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说着,便抄着鸡毛掸子走来,气急败坏地朝着苏晚身上打来。
苏晚又气又急,虽然落魄成为丫鬟,可她到底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宋大娘,我按照时辰去的,你莫要欺人太甚!”
人处于弱势时,出言辩白只会惹来更大的怒火。
宋大娘理亏,却也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她实在讨厌眼前这样的女子,一句话形容她便是:狐媚子。偏偏还爱在将军面前招摇,定然不是个好东西。
“瞧这架势,你还当你是大小姐呢?还以为是你苏家?看清楚了,这是将军府!将军既让我领了这管事的职务,我必得替将军好好调教,莫要生出些邪门歪道之人!”
宋大娘发完火领着下人走了,围观的人也尽数散去,不敢和苏晚沾染半分,怕惹祸上身。
一时间,千娇百媚的小姐竟成了人人躲避不及的瘟神。
许深,你可满意了?
差事变成了晚上,白天的时间倒自由了,只是她也懒得出去招惹那些人,还不如好好补个觉。
下人衷心拥护主子是常事,但这将军府里也太团结了些。钟淮是恨她的,可他只用随意的一个眼神和动作,便有其他人替他做好了一切,末了,他还是那个无辜又迷人的笑。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的表里不一?
哦对,他一直是这样的,只是从前他站在她这边,她从未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