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淮虽说她什么都做不好,到底没再撵了去别的差事。
只是苏晚再也不敢睡过去了,生怕自己又睡后失态,白天便整日趴在榻上补觉,养足了精神。
不知不觉,到将军府的日子已经一月了。
下人们每月领一次银钱,可回家一次。
苏晚与旁人不同,她领的银钱比别人翻了许多倍,每月三百两。
这是她一开始提出来的,她可以做他的奴仆,前提是他付得起薪酬。
他的目的是报复,银钱再多也不在乎。
但当苏晚提出要钱的时候,钟淮还是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苏晚,你一如当年,总能让我意外。”
苏晚配合他一起笑,“是啊,与其白给,还不如要点钱呢。”
钟淮果然答应得爽快。三百两,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呢,皇家的赏赐便足以几世无忧。何况,如今站在他身后的是实力雄厚的钟家。
但这些钱对苏晚而言,却至关重要。为此,她可以暂时忍受钟淮的种种刁难。
排到苏晚回家休息时,她也不回去,拿着银钱存到钱庄,再出去找个地方喝喝茶,吃点点心。
“苏家小姐又来啦。”青城茶楼的小二哥过来招呼她。
青城茶楼位于京都城最北边,靠近北门。大山脚下,城中的人很少过来,喝茶的多是进出城门的商贩行人。
冷清中带着一丝江湖味道,是这个城中最别致的一角。
苏晚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来这里坐坐,喝喝茶,有时也去山上走一走。
听说这山上还有一座寺庙,但山顶太高,苏晚从来没有走到过。
“小岚哥,今天的茶似乎和往日的不一样,更清冽些。”
“是啊,这是青城寺新制出的茶,我叔父上山还愿,那老方丈送的,拿出来给你品品。”
店里没什么人,小岚哥便和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他口中的叔父就是这茶楼的店主,年纪大了,膝下又无子,便把这楼交由秦小岚打理。
“最近你很少来了,怎么,你那姨娘又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苏晚又嘬了一口,回味地抿了抿嘴,“不过情况也差不多。”
“说来听听。”秦小岚坐下,也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的清香更加浓郁。
苏晚像抓住了漂流途中的浮木,能让她暂时歇一歇,毫不掩饰地释放出心中的压力。
“我说我现在不是什么苏小姐,而是将军府里的一个丫头,你信么?”
苏晚说这话时是笑着的,自嘲一般,又好像是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一开始当然也有过屈辱,难堪,但慢慢地竟也都习惯了。
从头到尾,她委屈,难过,却没有愤怒过,连说一句重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么多年了,她的棱角早就被磨平了。
秦小岚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你瞧我现在不就是做着寻常丫头的样子么?”
“你竟真的……”秦小岚看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惊讶化为愤怒,“你那姨娘心眼忒坏,老爹又懦弱,可我真是没想到,他们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好歹,你也是苏家嫡女!”
一个落魄宅院的嫡女,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名声上的不同,背地里还不如寻常百姓家呢。
聊的时间久了,天便慢慢地黑了下来。
茶楼里的客人招呼着晚饭,秦小岚去厨房忙活着,苏晚便上山散散心。
山里空气清新,晚风阵阵,隐隐的花香飘了出来。
苏晚气喘吁吁,照旧走到歇脚的小亭子里坐下望风景。
整个京都城都在脚下,连那巍峨的皇城都能看到几处宫苑。城中的人来来往往,灯火渐渐亮了起来,苏晚便更隐匿在山林中不被看见。
她不怕黑,甚至觉得这样的环境才安全。
天上星星点点,该回家了。
哦,她无家可归。
也罢,去秦小岚那里住下吧,明日便又回府中当差。
多数丫头回家看望亲人还没有回来,服侍将军的差事又临时安排到苏晚头上,于是她端着茶杯去了院里。
钟淮正在练剑,不喜被人打断,她只能端着茶杯站在一侧默默地等候。
少年左手握剑,出手快而凌厉,每一招都直逼要害,丝毫不留余地,让对手难有喘气的机会。人剑合一,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苏晚没想到,剑会直直地朝着她而来,带起的风吹乱了她的发。
出剑毫无收回的意思,苏晚手一抖,茶杯便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而那剑明明在离她三寸的位置稳稳停下了,未伤她分毫。
当然,被吓到除外。
“啧,这可是上好的瓷具,就这样被你打碎了,如何是好?”钟淮收了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冒起一层薄汗。
苏晚拳头攥了攥,咬牙切齿地说:“奴婢赔就是了。”
钟淮爽朗一笑,点头应允,招了招手让她过去:“替本将军擦汗。”
苏晚也只有从命,正要走近他时,突然身体失重,被他拦腰抱住放到了别处,训斥一般地说:“怎么不好好地看路?!”
苏晚低头一瞧,原来是她差点踩到了茶具碎片。
苏晚默默地远离了他几分,低眉颔首:“奴婢眼拙,这就收拾。”
正要俯下身子去收拾,又被他一把抓起来,“这些让下人收拾就是。”
她可不就是下人嘛,苏晚心想,却没说出口,不反驳他,想着自己接下来该干嘛。
诶,他刚刚是不是说替他擦汗?
好像是的。
苏晚取下帕子正要擦时,抬头一看,人家早走了,只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给她。
他好像看着有点生气?为什么?
莫名其妙,苏晚无奈地摇摇头。
一套茶具让苏晚一个月的苦力白干了,甚至还佘出去接下来半个月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但她除了一整天唉声叹气,别无他法。
晚饭时间,在她第一百二十三次叹气时,邻桌的芝雪忍无可忍:“我说你吃饭就吃饭,不吃便罢,唉声叹气个什么劲?有完没完了?!”
同桌的俏玉耸耸肩,说道:“还能叹什么气,定是将军又厌恶她了呗。”
芝雪听完,又自顾自地安慰起她来:“将军厌恶你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每次都要叹气,岂不成天难过?看开点嘛。”
这……
什么跟什么啊!
“才不是,我是心疼我的银子!”
“什么银子?”芝雪和俏玉同时瞪大了眼睛,提高了音调。
看来她苏晚也算不得贪财嘛,瞧瞧这两人眼神放光的模样,对银子的渴望程度可不亚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