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月本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却还是被钟淮发现了心不在焉,她索性不再伪装,将不开心尽数表现在脸上。
“怎么了,可是休息不好?”
“嗯。晚上的烛火太亮了,睡不着。”
她院子旁边正是赶制嫁衣的绣房,整夜灯火通明。可即便如此,仍是隔着一个院子,如何还能影响到她?分明是这满府上下为了筹备大婚的忙碌和愉悦让她心烦了。
钟淮心思缜密,当即明白了她的心思,却不拆穿,而是让她去书房给自己研磨。
说是研墨,钟月也耍懒躲过去了,没事儿便抱着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芝兰偷偷地笑话她:“吃醋就吃醋,也不知道找个好些的借口。”
钟月笑而不语,满不在乎。
她才不呢,要的就是这种让人一眼看穿的效果,要不然钟淮怎会被取悦,时刻要她守在身边?
反正她已经进了书房。
苏志说得挺对。他说:“你是女子,若要达到目的,法子多得是,撒娇卖乖未尝不可。他能留你到今日,你就有胜算。”
钟月每日老老实实地看着话本子,看完一本又寻下一本,十分着迷。
钟淮嫌弃地笑话她,语气却很是宠溺,“哪家的小姐像你这般,每日尽看些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的故事,也不学学诗文书画。”
钟月也嫌弃地说,实打实地嫌弃:“你这书房里尽是些兵书,女儿家哪里感兴趣?就连我看的这些话本子还是自己好不容易寻来的呢!”
钟淮笑道:“这还怪到我头上了?”
钟月不语,算是默认。
下午便看到下人们抬着几个大箱子进了书房,钟月进去一瞧,全是各种各样的书。
芝兰不得不佩服,“真有你的!将军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我何时说过要看这些书了?”
“啧,得了便宜还卖乖!”
嘴上说着不看,身体却很诚实,还是拿了一本翻看起来。
钟淮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后,“可还满意?”
钟月被吓了一跳,然后放下了书,故意别扭:“不满意,还是没有话本子好看。”
钟淮也不恼,“早知道你是这个脾气!你看看这一箱是什么?”
钟月看向最后一箱,竟然是满满一箱话本子,当即惊得说不出话来。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其实只是随意找了个由头打发时间,没想到他竟放在了心上。
“你可还喜欢?”
钟淮很是温柔,钟月难免地感动了。
但她嘴上却逞强:“还没看呢,我怎么知道。”
两人相处更是如胶似漆。
这天,钟月看话本子看得入神,眼角泛泪还浑然不觉。
钟淮走过来替她拭了泪,“看到什么了?”
钟月给他讲了个大概,一贫穷书生和大户人家的小姐心生爱意,私定终生,可惜家人百般阻挠,还逼迫小姐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县令。两人私奔,却被捉了回来,书生被打死了,小姐被迫出嫁,很快也抑郁而终。
故事虽俗套了些,可还是看得她压抑难受,或许是其中的感情描述得很真挚,也就显得不那么假了。
钟淮将话本子一把夺过,拉着她就向外走去。
“这是去哪儿?”
钟淮回头一笑,说得洒脱:“私奔去!”
钟月全程很懵,等她渐渐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钟淮拥着,策马奔到了山野间。
山花烂漫,凉风徐徐,阳光透过树荫撒下闪动的光影。马上两人依偎相依,情意浓浓。
策马奔腾带起的风吹起钟月的长发,衣袂翩翩,多日的不快统统随风消逝。
她想,不论来日如何,此刻真心的欢愉也够她铭记许久。
身后的钟淮说:“既然你为书中的书生和小姐私奔不成而难过,大概我带你成功地私奔一次,就能让你开心起来吧!”
钟月不置可否,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想此刻自己也能理解书中的人为何愿意抛下一切,和相爱之人奔走四方了。
若是此刻这个选择摆在她面前,她亦义无反顾。
午后,钟淮带着属下去打猎,钟月执意跟着。
钟淮箭法极好,很快满载而归,看得钟月跃跃欲试。
钟淮看出她的心思,把弓一扬,“想试试?”
“嗯!”钟月点头,自信满满。
结果毫无疑问,弓都拉不开。
钟月大囧,正要委屈,双手便被钟淮握住,他的手温厚有力,弓一下子被拉满。钟淮紧贴着她的后背,轻微俯身,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睛紧盯着目标,感受它的方向变化,手中的箭平稳地移动,感受它下一步出现的地方,然后,射!”
钟淮手一松,弓箭飞出,顷刻间,又一猎物倒地。
他射箭的诀窍不单单是手臂有力,平稳握弓,快速瞄准目标,而是根据猎物变化的规律去预判,还如此准确,真可谓是出神入化!
从一个从不习武的人成为如今武功了得的将军,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属下将猎物拿回,钟淮提过来给她瞧:“这是你第一次射中的猎物,开不开心?”
“不算,分明是你射中的!”
“月儿。”钟淮以为她不悦,竟还委屈起来。
钟月笑了:“我以后好好练习,定要自己射中!”
钟淮随之畅快地笑起来:“那我教你!”
几人在林中升起火来,钟淮熟练地烤着肉,笑称:“行军途中也是如此,倒是没有现在这般惬意。”
这话明明是打趣,钟月却听出几分心酸,那样的日子太苦了,也不知道他如何熬过来的。
钟淮或许自己都没料到,备受煎熬的那几年里,他一直把报仇视为目标,支撑着自己经受过所有的考验和痛苦。但真的回到了这里后,他居然带着她来林里悠闲地烤着肉。
他所谓的报复是什么呢,最重的惩罚大概也只是让她早起扫院子,饿了几顿,被宋大娘打过几鞭子。
可是当他夜里忍不住去瞧她时,隔着窗户看到她为自己上药,凝脂般的手臂上乌青的痕迹刺疼了他的眼,好像比这些年自己受过的刀伤剑伤还要疼。
那个时候他便忍不住自嘲地想:放弃吧,许深,不论如何,你惩罚的人不过是自己罢了。
果然还是不得不承认啊,你受不了她难过的样子。
一点儿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