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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鬼刃之刀

压抑的惨叫声在背后不断响起。

当终于连鬼刃那样的男人都承受不住痛苦,撕裂般的喊叫起来,默默的站立在一侧的水烟眼角上终于滑落下一颗泪珠。

小姐开玩笑似的问她,“一夜夫妻百夜恩,不会真舍不得了吧?”

水烟坚定的回答道,“只要他的心是向着谡深的,就是水烟的敌人。”

荪苗若却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水烟似乎想与人分辨似的,“他放走了崆峒茗!”

“也许只是念在旧主之情。男人嘛,永远都是义气为重……”

水烟垂下头不再言语。与荪苗若分辩是没有意义的,她是主子,是小姐,永远是对的。

但心里头一个念头忍不住冒出来,会不会……哪怕仅仅只是暗自揣测都觉得万分的罪恶!会不会……是小姐故意诬陷鬼刃的?

小姐得不到的幸福,她也不容许自己得到幸福。

鬼刃是个好人。能力卓越,甚至得到了东亲王的赏识。虽然很大一部分上的原因是为了对付谡深。

一开始水烟觉得东亲王只所以憎恨谡深,是为了他枉死的私长子。但是慢慢的,在与小姐的讨论中她了解到那些男人的不一样,东亲王是南方的强者,而谡深则是正走在成为强者的路上,因此东亲王是一定会遏制住他的。

而这也正是令荪苗若更加痛恨的方面。她原本可以成为和她姑姑一样,甚至更了不起的城主夫人,可以拥有一整个城池,荪苗若是一个有抱负的女子,却被自己限制住了。

若是谡深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不会激起荪苗若的胜负心。可就在她决定好好辅佐这个男人,借用自身的优势让他平地而起的时候,他竟然为了一个妖女,一个北疆来历不明的妖女,且还是被亥王从宫廷赶出来的女人,而放弃了她!

荪苗若忍不了。

而荪苗若的心思,无论东亲王还是荪氏都是不明白的,唯一看得清的人只有此刻的水烟。

“小姐,夜深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荪苗若看了一眼水牢之中的鬼刃,“他会交待的。”只要他对谡深足够的忠心。

水烟继续劝服道,“有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荪苗若再次按住了水烟的手背,“你真的不会心软么?”

水烟很坚定的摇了摇头,“只有小姐是真心对我好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荪苗若满意的露出了微笑。

……

一轮极刑之后,狱卒累了。

鬼刃身上,能废的也都废了。

手筋、脚筋全部都被挑断。眼睛也被刺伤。

他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若非为了让他说话,恐怕舌头和耳朵都会被割下。

荪家小姐走的时候,狱卒的双腿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是给吓的。

他以为的荪小姐来帮忙逼供,女子嘛多少会耍些奸猾美人计的手段,虽然私下觉得或许对这位犯人不得用,还是挺好奇的,曾经是翼亲王的夫人呐,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然而荪苗若让人一将刑具摆开,狱卒的脸色就变了。在水牢当差什么样的凶狠手段没见过?今日却是真正被吓坏了。

一个女人,怎能恶成如此地步……

这比杀了眼前的犯人还惨。

而她所问的只有一件事,“是否谡深指使你来假意投效东亲王的?”

一开始犯人还懂得反驳,但后来慢慢就明白过来,这个女人根本不信他说的。

悦榕庄的江湖宴席上来了一位刺客,名叫拔刀。

是个收钱猎人头的好手,雇主遍布五湖四海,也有东周人。

拔刀对庄主说他认出了一个人,值一万两黄金,庄主不信。于是他就指出了借助在金乔卫鬼刃家中的远亲表弟,“这个人,是崆峒家的少主,崆峒家将的主帅。而且不久前归顺了辽夏城的翼亲王。”

这个消息可不止一万两,一百万两都不为过。立刻告诉了亲王府的相师,相师禀告了东亲王。

辽军攻打浠水郡都的时候,背后由东周人操控的崆峒家曾助过一臂之力,因此谡子谢还不完全相信崆峒家少主会就此投靠了谡深,而且就在他即将派出鬼刃前夕,说鬼刃从来没有叛离谡深,而江湖客拔刀愿意代为接受刺杀任务,依然有点勉强。

然而鬼刃倒真是个直率的人,东亲王刚刚抓捕了崆峒茗。鬼刃就悄无声息的把人给放了。

鬼刃说是为了念及旧主之情。他叛离谡深是因为属军受到了相军的排挤,而谡深明显是偏袒向相军的,鬼刃气不过才离开了相山城。

但是崆峒茗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且在得知了他在辽夏城被俘,还特意千里迢迢来找他,鬼刃眼神凿凿的望着东亲王问,“在东亲王的心中,难道真的认为鬼刃是不顾昔日之情,说背弃旧主就背弃之人?”

谡子谢暗思,他欣赏鬼刃之处,恰是他的这份心无旁骛。

但是拔刀所说自信满满,“只要东亲王愿意花些时日派人前去打听,定然知道我不是在信口雌黄胡编乱造。崆峒家或许还没有跟东周彻底翻脸,不过那位少主可真正连自己家都不要了。”

事关相山城,谡子谢着实不敢轻慢。

荪氏先头才替自家侄女的小婢说了亲,转身此人就变了心……正打算为自己说几句话,就被自己侄女呛了回来,“荪家是小,辽夏城的安危才是大。若鬼刃真的还是谡深的人,其用心之深,姑父必须迫他说出实情。”反而显得荪氏格局小了。

荪氏一摆手也就不管了。这个侄女厉害啊,自己是管不了。

水烟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鬼刃,小姐是不会放他活着离开了。

“水烟吗?”

“是我。”

他只能支起一边的耳朵听她说话,即使自己也经历过无数磨难,水烟也不忍再看下去,“你就对小姐说了实话吧……”

鬼刃轻轻的咳了一口血出来,习武之人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情况,他知道自己身体脏器都已经坏了,稍微用力就会分崩离析。

他也想一了百了,可是本性中的刚硬不容许他屈服。

“说了实话,荪苗若会放过我?”

水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未必。

“水烟,我与你……萍水相逢,皆是缘分……”

策反她?脑海里一根筋逐渐绷紧起来。

他却继续说道,“给我一个痛快吧。”

“你要我,杀了你?”

“你知道的。再逼问下去,你们也不会得到我的任何话。无论我说什么,荪苗若也已经认定了我不曾背叛旧主,会要了我的命。”

“不能!我杀了你,小姐不会绕过我的。”

“你真的狠心……?”

她还是有一丝警惕,“我不曾……杀过人。”

“但你见过死人的。”

“那不一样。”

“人终究有一死。”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其实,你不恨谡深。你没有理由恨他。更没有理由恨我。我们不过是一样的人,只是活在别人影子下的影子而已。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荪苗若,为了你家主子,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我……自己?”

“人呢,有时候也要为自己想一想的。”

“可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你!”

“还记得在中元节前你放的那盏河灯么?”

水烟的心蓦然提了起来。

她就知道!就知道不该大意的留下只言片语。

脑子里想想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写下来呢。

“你说,这辈子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笑了,是因为……你的主子变了,还是原来的人,但心底里却彻底的变了……”

她还写道,想离开辽夏城,离开荪家。小姐已经变得不能再幸福了,她失去了向往阳光的勇气。被人彻底打败了。

一开始的时候她与荪苗若同仇敌忾,憎恨着谡深,以及谡深身边的每一个人。但慢慢的,她先恢复了过来,她想要摆脱灰败的日子。

但是荪苗若不容许,她不再跟她放纸鸢,不再带她赏花,听小曲儿,买胭脂水粉。如今的荪小姐脑海里就只有一件事,要怎么才能毁灭谡深,毁灭相山城,让翼亲王一无所有。

从睁开眼睛开始想,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从娘家寄过来的一封封哭诉的信函,统统都被付之一炬。

连疼爱她的姑母在她眼里都成了智弱的市井妇女。

她恨不得对东亲王说,“姑父,请把辽军交给我!”

而荪氏却一遍遍的将所有过错都怪罪在水烟的头上。

荪氏要分离她们的时候,荪苗若奋力的反击了,只是保下她的原因是为了她自己,为了身边多一个盟友,多一个棋子。

她并不想嫁给鬼刃,但荪苗若告诉她必须那样做,才能令姑母无话可说,才能借此观察到金乔卫的动静。

只是当水烟有了机会远离荪苗若的身边,她才慢慢的意识到原来世间的人都在好好的过,无论经历的伤痛多么大,他们依然勇敢的向着安静的日子……

“希望,小姐可以放下成见,走出这份仇恨。”她那样在河灯上写道。随即放走了它。

那一日回过头,就见到了穿梭在人群中的金乔卫。以及一身金乔卫着装的鬼刃,他在人群中高大挺拔,警惕的瞭望着四周。

他是天生该当侍卫的人。而不是刺客。

鬼刃经常告诉她,只要找到机会自己就一定会刺杀谡深,因为谡深辜负了他的忠诚,同时也会为她家小姐报仇。

可是从他的眼神里她却总是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是一份坚定,比她更牢不可摧的坚定。拥有这份坚定的人不应该心怀仇恨,而是更加光明的情感。

“我早就怀疑过你。”

“哦?是么。”

“你的远房表弟呵”语带嘲讽。

“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崆峒茗真的归顺了谡深?”

“你家小姐信了,便是真的。”

“鬼刃,你现在有求于我啊……”难道不应该顺着她的话说点好听的?

“请求水烟姑娘,给我一个痛快?”

“你说过会带我离开,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哪怕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我?”

“是真的。”

哈……

水烟一脚踩入了水牢中,淌着浑浊的水慢慢走向鬼刃,无视脚底下游动穿梭着的浮游生物。

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脸,已经因为折磨变得没有了人形。

可她还是固执的亲吻下去,在他耳边吐息的说着,“我也想走,我也想,好想……可是我舍不得留下她一个人……她就像我的姐妹。却始终都是像而已,她是主子,是主子,从小我就必须无时不刻的记住……”

随着她的声音逐渐的低沉下去。

鬼刃的嘴角慢慢的扬起,呼吸静止。

水烟走出水牢的时候脚下的群裾湿了,正在准备下一轮酷刑的狱卒瞧见了麻溜的令人端来了一盆炭火,“快来这边烤一烤!”

水烟瞧了一眼炭火盆,冒着滋滋的热气,忍不住走了过去。

却径直脚下一歪,整个脸……扑在了火盆上。

“呀不好了!”

“快、快把人扶起来……”

“好像已经……断气了?”

荪苗若听闻消息风风火火就奔了过来,冲进来不管不顾劈头盖脸一顿巴掌,打的她自己掌心都红了。

“荪小姐……您、您保重贵体啊!”

“怎么一回事?!”

“大夫来瞧了,说……”

“怎么的!哑巴了?还要我一句句来问?”

“是鹤顶红……”

“谁……!”

忽然她推开了众人,发疯似的往水牢跑。

鬼刃依然悬挂在那里,被水波推着一阵一阵的浮动。

只是她盯着他看了很久,他都再没有抬起头来呼吸一口。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水烟嫂从这里走出去,瞧着脚边的……”

“我问这个犯人什么时候死的!”

狱卒们没敢接话,愣了一会儿才慌忙着急的下水去查看。

果然,身体都凉透了。

荪苗若的手指一个个滑过他们的脸前,“办事不利。就等着东亲王知道了,怎么惩办你们吧”

狱卒们面面相觑,这般酷刑之下,人能活着那才有鬼吧?

……

谡深昏昏沉沉即将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滑进了自己怀里!

猛的一惊,反手一把就掐住了。

“呵……”

听到吸气声,他才豁然放开。

“柳千颜?你在做什么!”

她的手指如湿润的小蛇般攀附上去,“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一个都不想听,你……出去。”

“真要我出去?”她竟真从他身边爬了开去,只是漆黑中他依然可以看见她的身子,清灵而盈动。

谡深无声的吞咽了一口,默默将身上的蚕被披到了她的身上。

翻身而起,点燃了烛火,脑海里一万个念头都是: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口中说的却是,“什么好消息?”

“当真先听好消息?”

“既然是消息,必然已经陈在那里,不如先听好的?”

“我替亲王收了个可靠的侍卫。”

“哦?什么人。”

“刺客。拔刀。”

谡深皱起眉头,“未曾听说过。”

“嗯,他与鬼刃师出同门。”

“你如何遇上的?”

“他是来刺杀我的。”

眉头更深了几分,“那鬼刃……?”

“所以紧随而来的就是坏消息,恐怕……”

谡深一手抵在了她的嘴唇上,刚才还说既是消息便已然陈在了那里。这会儿却好似她不说,便不存在一样。

轻轻的重复了一遍,“鬼刃。”

“对。鬼刃。”柳千颜拨开了他的手指,温柔跟只小猫似的。

他知道她这副姿态持续不了多久,待她通天之法恢复了,便又目中无人清冷似雪了。

“柳千颜,我现在赶去辽夏城,还来得及……”

“晚了。”

“你不是天星盖月,能力受阻么?”

“不信我啊?”

“我敢信你?”

“谡家小九儿什么时候也这般不自信起来。男人呢,不都是盲目自信的嘛。”

第二日谡深便亲见了拔刀。

拔刀身上确实有着与鬼刃相似的肃杀与冷静之气。不过拔刀显得更跳脱了,没有鬼刃压抑的那么凶狠。

谡深问他,是何人指使他刺杀柳千颜。

拔刀淡定的回答,“翼亲王心中不早已有了答案。”

谡深笑了笑。

这个时候伤势依然有些惨兮兮的崆峒茗来了。

冲进门就是,“亲王,我昨夜里做了一个梦……”目光一对上拔刀,立刻剑拔弩张起来,“混蛋!!!”

话音未落抽出佩刀就冲上去。

被拔刀一反手钳制,错开,压倒在地,原本伤口处的鲜血立刻涓涓流淌出来。

谡深只得上前挡开了拔刀,“等你伤都好了再来与我说话。”

崆峒茗却紧紧拽住拔刀衣角的一片布料,恨的直接一把撕了下来,“就是他在辽夏城中告发了我,才害我被抓!连累了鬼刃师父……”

谡深猛地一惊。

拔刀也猛地一惊,“什么,鬼刃居然是你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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