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本来要跪砸在赵都统胸腹的两个膝盖,此时只是磕在了赵都统身侧,还好地上是一具尸体,不然明台的两个膝盖砸在石板地砖上,或许就是膝盖骨头碎裂的后果。
杨愈抬头见明台大腿上插着一箭,赶紧拖着明台往一边闪避,同时不忘在赵都统腿上补划一刀。
刚刚拉着明台往后拖了几步,又是“嗖”的一声,一支箭已从杨愈身前射过,要是方才他不拖开明台,一心只顾着刺杀那赵都统,那么,不是他就是明台要丧命在那赵都统身侧了。
这时,十个人从北侧几个厢房的窗口上翻进房中,他们涌出房门,见到满地的尸体鲜血,和左腿颤抖着站起来的赵都统,顿时都是一愣,片刻后两人上前架起赵都统往厢房内退去。
常照见到两人架起赵都统,就往他们三人冲去,旁边几人挥着长刀往常照砍来,截住他的去势。
常照怒吼一声,双拳急挥,砰砰两声,已将其中两人砸得往厢房墙上撞去。
只是这一耽搁,那赵都统已被架入了厢房,剩余几人也都退进房中,常照还要再冲进去,几人躲在房门两边向常照砍来,把常照逼得只能退后避开。
曹义全从这一侧的廊门看见这一幕,赶紧冲上前来,挽弓朝房内射出一箭,那箭矢破空穿过房门,向着赵都统面门射去。
赵都统虽然左腿被刺,但手上功夫未失,这一箭射来,马上就被他手中长剑挥开。
“退!”
赵都统大吼一声,自己先行往窗户翻了出去,往寺庙前方跑去。那八个人也紧随其后翻身跃出。
杨愈将腿上中箭的明台放到地上,疾步追入房中,一手撑在窗台上就要翻出,身后传来曹义全的大叫:“回来,别出去!”
杨愈这时手撑着窗台,往窗外露出了一个头,曹义全的声音刚起,右边就传来弓弦之声,杨愈赶忙手上往窗台上一推,将自己推着往后退开,刚刚把头缩回窗内,眼前就划过一只箭去。
好险,差点就要被这一箭射穿脑袋。
杨愈呼出一口大气,暗叫庆幸,同时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失去谨慎和警觉。
他退出厢房,检视着院中情况。
己方几人,水致远肩头中箭,右手已经不再灵活。
明台腿上中箭,可能会行走困难。
常照肩头和左掌被赵都统划了一剑,但伤口不深,并无大碍,而且这老和尚脱下伪装之后的战斗力惊人,也不知他练的什么武功,年纪这般大了,还有这样的战力。
那么这个时候,己方还有曹义全和他的五个随从,但五个随从中的那个书生应该没有战力,加上自己和常照,总共七个人还有战力。方四海到现在还没见他出手,但他既然是常照的师弟,看来也可以加进来,那便是八个人。
寺庙外边的敌人却还有近三十个,形势依然凶险。
虽说方才后院中一番搏命,杀了敌方二十几人,但那是自己通过伪装,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加上突然袭击和前后夹击才可能有这样的战果。
现在敌人在庙外不便攻进来,己方在庙内也不能攻出去,这下该怎么办?
杨愈一边想着,一边抱起明台进入前殿。常照、水致远和曹义全则留在后院中戒备。
前殿中,明镜、明色、明空三个和尚缩在供桌底下瑟瑟发抖,大殿屋檐下站着曹义全的两个随从,正持弓戒备着庙门和围墙,另外两个随从执着长刀分立在大殿前方的天井左右,那个书生随从站在大殿中央警惕的往外扫视。方四海则贴着庙门边的墙壁站立,戒备着庙门外的敌人。
前殿中就这么几个人,方才围墙外的敌人如果真的不惜性命的死战,早就攻进来了。
杨愈将明台放在供桌上,见供桌上还有一只蜡烛没来得及被几个和尚熄灭,便掏出匕首在火焰上烧了烧,对明台道:“明台,我给你拔出箭头,忍着点。”
明台也不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杨愈正要马上施为,围墙外纷纷乱乱的脚步声响起,突然“啪”的一声,随后那赵都统的声音响起:“狗东西,竟敢贪生怕死。”
“都统,弟兄们岂敢贪生怕死,实在是里边贼人太多,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来路,竟然有弓箭。”
“跟我走。”
杨愈看向庙门,视野内庙门远处的湖岸边快速跑过那赵都统和一行黑衣人,随后更多脚步声响起,往码头方向去了。
他们这就放弃了?怕是没那么简单。
杨愈这般想着,赶紧将明台裤腿割开,仔细检视他的伤口。还好,箭头入肉不深。杨愈左手按住明台的大腿,右手将匕首伸入伤口,猛的往外一翘一划,已将箭头挖了出来,这一下,明台只疼的浑身发抖,却竟然没有喊叫。
庆幸的是,箭头没有射中动脉,否则,以这个时代的条件,明台是必死无疑的。
可是如何止血杀菌呢?
杨愈想了想,正要往伤口上撒些香灰,身后传来方四海的叫声:“别出去,快回来。”
杨愈回头一看,那个不知躲在何处的船夫,正在疾冲出庙门往湖岸奔去,只是出了庙门没走几步,噗的一声,已被右边射来的两支长箭射倒在地,鲜血从伤口渗出往湖水中流入。
杨愈叹了口气,这时,常照手中拿着一包药粉跑了进来。
常照将杨愈拉开,往明台伤口上洒下药粉。杨愈见状,便去叫水致远进来包扎伤口。
几人一阵忙乱,将明台和水致远的伤口包扎妥当。
杨愈正要继续给常照包扎伤口,那方四海跑上殿来,说道:
“他们,乘船走了。”
殿中几人都大舒一口长气,躲在供桌下的三个和尚这才钻了出来,明镜刚一站起身,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明空也是两腿打颤,站立不稳,明色则是瘫在地上,像是脱力了一般。
杨愈跑到庙门中往外张望,果然见那大船竖起了风帆,已往湖中渐行渐远,这才疾跑回来,对水致远道:“水大哥,把你家眷叫出来,赶快乘船逃跑。”
水致远闻言,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却顿住了脚步,叹道:“唉,船夫都死了,还怎么乘船逃跑?”
一旁曹义全叹道:“那些贼人走之前,定然是将那小船凿沉了。”
水致远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往后院去了。
杨愈却不甘心,心想:一番死战,难道全白费了?不行,必须想想办法。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庙门口走去,曹义全随在他身旁,也跟了出来。
杨愈出了庙门,果然见那小船已被拖到了离码头几丈开外的地方,正在渐渐沉入湖底。
杨愈总觉得敌人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弃了,他们下一次的进攻一定还会到来,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
如果自己是那赵都统,会怎么做?
上午的偷袭没有成功,便马上离开,可谓果决,离开之后再次进攻的计划应该怎样?
回去搬来援兵?可能不会,听水致远说来,这赵都统是什么武德司的官员,却和一群水致远口中的“匪寇”一起行事,应该就是有些隐情,才让赵都统不能调来官兵,否则自己这几人早就死了。
更何况,那赵都统的言语已经透露出来,他就是冲着传国玉玺的线索来的,这么重大的事情,这么不能有任何闪失的事情,肯定要倾巢而出。
而且,这大湖湖面虽宽,但也不是一定逃不了人,那方四海不就游水来到寺里了吗?那么大船就一定不能远行,必然要随时戒备着湖面,以防有人携带传国玉玺的线索从湖中逃跑出去。
这么刚刚想完,杨愈抬头望去,果然那大船就在离湖一里之外掉了个方向,不再往东,而是往北而去。杨愈不由苦笑,又慨叹华夏老祖宗们实在厉害,早就发明了可以逆风、侧风行驶的帆船。
他们还剩下近三十个人,下一次要确保万无一失,一击成功,该怎么做?
如果是自己,如果是自己……会声东击西?
不错,这是个办法,将一对人放在寺庙后边的沙漠里,趁着下午寺里众人放松了戒备,突然从后院杀进来。
这般想着,赶紧对身旁的曹义全道:“曹大哥,你看他们会不会派一些人藏在沙漠里,然后突然杀入庙里来?”
曹义全想都没想的说道:“不可能的,我是在沙洲长大的,见多了死在沙漠中的人。如果要藏在沙漠里,肯定不能离着寺庙太近,不然容易被发现,如果深入沙漠之中,恐怕不需要我们杀,他们自己先得死。你看看现在的日头。”
杨愈心想:不错,现在正是夏天,这里湖岸边凉爽,但是沙漠里温度可就高得可怕,人藏在沙漠中,不到两个小时,就会变成躺在地上等人砍的模样,自己对沙漠不熟悉,才会以为可以藏在沙漠里偷袭。
那么,除了巡游湖面戒备着有人游水逃跑之外,还能怎么计划下一次进攻?如果我是赵都统,看到上午这寺庙易守难攻,那么就要减弱守方优势,那么就是,夜袭?
不错,正是夜袭!
杨愈想完,转头对曹义全道:“曹大哥,那赵都统肯定想的是夜袭。”
曹义全一惊,说道:“夜袭?不错,他们晚上要是杀进来,我们还真的难以守住。”
杨愈想了一会,说道:“曹大哥,你派人盯着那艘船,我们进去和大和尚一起想想办法。”
曹义全闻言,立即随着杨愈走进庙里,同时吩咐就近的一个随从去湖岸边放哨戒备。
杨愈进了庙里,就看到水家几女跟着水致远到了大雄宝殿之中,那水少夫人和水清兮还在不断的抹着眼泪,荷香到了殿中,看到惊魂稍定的明空,大叫一声“三哥”,便扑到明空怀中,嘤嘤哭泣。
杨愈上到殿中,将常照拉到前院厢房的一个佛堂里,说道:“大和尚,他们要夜袭。”
常照点点头,说道:“嗯,我刚刚也已经想到了。唉,可惜明台受伤了,不然可以让明台护着你游水逃走。”
杨愈摇头道:“大和尚,这寺里这么多人,何况还有几个女人,我怎么能逃?”
常照盯着杨愈的眼睛,粲然笑道:“杨公子,你菩萨心肠,霹雳手段,我很欣慰!我等了二十年的人,便应该是这个样子。”
杨愈笑道:“大和尚,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或者什么门派?还是什么教派?不会是什么王爷的人吧?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不敢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的。”
常照闻言,看了一眼杨愈的衣袍,衣袍上染满了鲜血,血迹依然未干。
杨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可不想和什么隐秘组织纠缠在一起,不待对方回答,又道:“还是想想应付他们夜袭的办法吧。”
常照想了想,脸色一正说道:“你上午说过,我要你做什么你都答应,是也不是?”
杨愈一愣,点点头,正要说话,常照又道:“男子汉大丈夫,便要言而有信。我想你已经发现了通道的出口了,到了晚上,你便和我方师弟藏在那出口处,等到他们杀进寺来,你就跟他游水出去,那些贼人定然发现不了你们二人。”
杨愈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才道:“大和尚,你宁愿自己死了,也要保我性命,我也不知该不该感激你……可我真的不是你们等的人,你怕是表错了情。”
常照道:“是不是我等的人,我自己心中清楚,哪怕我想错了,我也愿意赌上我的性命。”
杨愈道:“你等的到底是什么人?”
常照望着杨愈,却又像透过杨愈看向更远之处,悠悠说道:“一个从阴曹地府回来之人。”
杨愈眼神古怪的看了常照一眼,心中想的是自己倒真的是鬼门关里走过一遭。
佛堂内两人各怀心事,便静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杨愈先开口道:“大和尚,你等的人,会是一个扔下妇孺逃命的人吗?”
常照一愣,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吧,那就交给天意吧!”
杨愈道:“不过,你方才说的通道逃命,正是好办法。”
说完,便将水致远和曹义全两人叫到佛堂中来。
杨愈向曹义全道:“曹大哥,你水性好,你能游出这大湖,到湖对岸的永丰县吗?”
曹义全皱眉沉思了片刻,道:“应该可以,怎么?”
“你可能搬来救兵?”
曹义全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把握,我并非本地人氏,恐怕难以说服县衙派兵前来。”
水致远这时道:“我巡检司有几十号人,可惜我水性不太好,怕是游不到对岸去,况且我有家眷……”
杨愈插话道:“水大哥,你可有什么信物,调得动你巡检司的人手?”
水致远眼睛一亮,从怀里摸出一个黄铜打造的东西,道:“有,这是我巡检司的都巡检腰牌,我一会再写一封信,曹兄弟,你带着我的腰牌和信件去鸡鹿镇上巡检司,我的人见了,自然会跟你前来,而且巡检司有自己的船,不必另外再找船了。对对,我这就去写信。”说着,转身就走。
杨愈拉住他,道:“水大哥,不急,现在天光正亮,恐怕曹大哥刚入湖里,就会被那船上之人发现。”
说完,便将自己的办法说了出来,另外三人再各出主意,便将这搬救兵的方案完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