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阳慢慢走进屋子,烛火的光芒中他一身狼藉,乱发下,那一张脸颊枯槁干涩,像是一下子憔悴了许多。
马余援一愣,说话的竟然是卢阳,他有些诧异,这卢阳不是一直和他兄长不对付的么?但下一刻,他思路便又回到正轨:“不管是不是杨俊,还是先如大师所言去那杨俊的住所,总得证据确凿,才好让他死的瞑目!”
“杨俊他已经……”卢阳的声音顿了顿,“已经……去了。”
“跑了?”
马余援道,心里却忽然一下子涌出了不祥的预感。
“少爷……”
院门处,一道人影闪出,金柱跑的飞快,右手上,似惧怕似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拈起一个小包裹,还隔着老大一段距离,他就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少爷,杨俊……杨俊……死了!”
四下里,一下子安静。
什么?
“死了?”
马余援咬紧了牙。
“是,少爷,杨俊死了,心,他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了,身边好大一团血,那心滚在地上都落了灰,佛念少爷的事一定就是他做的他手上拿了一把刀,那刀看起来就好邪门,”金柱终于跑到了近前,大口喘息着,言语有些杂乱,“还有那个卢阳,我们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卢阳从杨俊的院子里出来!”
“杨俊死了……那这心?”
有士子道。
“心,你刚才说杨俊的心怎么了?”
马余援道,面上神色平静,但不知怎的声音落在金柱的耳中,他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心……”金柱有些迟疑,他意识到了不对,“杨俊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了,对了,”金柱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将右手上拈着的小包裹丢在地上,依旧只敢用两根手指,一抖,一柄短刀被抖搂了出来,刀身阴蓝,缀着一颗栩栩如生的骷髅头,“杨俊,就是用这把刀把自己心给剜了的。”
“大师。”
马余援转过头看向圆成,圆成知道他想要问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心已离腔,染尘,虽然刚死不久却已然用不得了,更何况,”圆成看向地上那柄短刀,“更何况那心还是被此刀所剜,若老僧没有看错,此刀便应那是施术的法器了,刀锋阴蓝,有寒气外泄,而那缀着的骷髅头里则是血气隐隐,阴邪内敛,能于无形间引人恶念。”
圆成眸中,一丝隐蔽的觊觎稍闪即逝。
“佛家讲究因果循环,那杨俊坏了马公子之心,自己却也被反噬剜心,此一饮一啄,若非是天定?”
圆成宣了一声佛号。
“卢阳,更深夜半,佛念兄骤亡,我等都在此地送别,独你去找那杨俊,你想作甚!”“忽然,又有声音响起,隐含愤懑,是先前应和马余援给杨俊盖帽子的那魁梧士子。
“我?”卢阳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呵,”忽的,他又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表达何种感情,头颅也又垂了下去。
“我……”
卢阳竟真的说了,他语声低沉无感,有些恍惚,从小酒馆中和杨俊的那番对话开始,一点一点慢慢的叙说,事无巨细,一直到到方才看见杨俊尸体的那一幕为止。
马余援静静的听着,他微微低下一点头,心里已开始计较:
杨俊已死,心用不得了。卢阳……定然是此人幕后指使,但这番言语间,他已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全然就是一副被蒙蔽的无辜摸样,同为士族,对付他不可能像对付杨俊那般容易,现在虽然离着天亮虽然还早,可一旦纠缠下去……
难道真的要走这最后一步,下山去寻良家子?
“山伯兄的腿竟也是杨俊咒的……”
祝英台开口。
“我道那杨俊怎会忽然对佛念兄下此杀手,原来根子是在你这,先是梁山伯,再是佛念兄,对同窗接二连三出手,这杨俊当真是丧心病狂,死不足惜,卢阳,你真是被蒙蔽的好无辜啊,如今杨俊死了,你让从哪再去寻一颗心给佛念换上,呵,”魁梧士子厉声喝问,忽然冷笑一声,“你夜会杨俊,若不是他已当场横死,谁知道你不是打算给他通风报信?”
“你!”
卢阳倏的抬头,眸中似是充满了愤怒,魁梧士子与他对视,毫不相让,慢慢的卢阳眸中的愤怒淡了,他又低下了头。
“呼……”低垂的头颅中呼出一口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杨俊死了,马佛念也死了,罢了,罢了,心么,”卢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手从乱发间将发簪拔下,“罢了,心……”
语调拉长,像是在梦呓,那颗低垂的头颅忽然蓦地抬起。
两粒烛光映在瞳里。
卢阳的眸子里也像有火烧了起来!
马余援后退一步,这一瞬卢阳身上突然涌出了一股和王润一样的让他感觉不舒服的气息,比王润身上的还强。
“马佛念既因我而失心,那……我便还他一颗心!”
“噗呲!”
发簪入体。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王润一下子站了起来。
“噗!”
卢阳张嘴,满嘴的血沫不由自主的朝外涌出,这一簪插在胸膛中央,避过了心脏,直刺入动脉。
“我……再无愧!”
“噗通!”
卢阳身子一晃倒在地上,眼眸依旧圆睁着,那两粒烛火,依旧映在瞳中……
“呼……”
王润长出了一口气,身子颤了一下。
“噗!”
房内的烛火忽然无风自动,有一根蓦地熄灭。
马余援忽然响起了马佛念对卢阳的评价:此人心眼颇小,但性格孤傲,是个君子。
君子么?
四下里寂寂一片,卢阳这突然自尽的行为,惊呆了众人。
“法师!”
马余援出声提醒。
“这……”
圆成和尚反应过来,又有些为难。
“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卢阳兄他……”有士子不忍。
“……”
马余援只一眼看去,也不说话,那士子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大师。”
马余援又提醒了一次。
“马小施主莫急,此心……只要法决不错,令兄有的救,有的救……”
圆成在卢阳的尸身前弯下腰,他双手虚捧,一颗血淋淋的鲜活心脏凭空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