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答应一声，出去准备。

不多时，他便捧了一个架好了陶罐的火炉回到了屋子。陶罐下，火炉里黑红的木炭明灭着，驱散走寒冷，暖意融融。

又过了一小会，陶罐中的水开了。“咕嘟咕嘟”的声响中，豆腐开始在陶罐中翻滚，罐里原本清冽的水慢慢被浸染变白，汤汁浑浊而又不粘稠，腾腾的热气往外冒着，带出豆腐独有的香味，勾引着人的馋涎一下子就滴了出来。

孔伯年取过面前的小碟，夹起一筷，趁着烫吃到口中，又囫囵了几下，一口吞下，他取过酒杯饮尽杯中酒水，眉毛动了几下，然后舒爽的呼出一口气。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不期然的，马余援想起了前世的两句诗来。

斗室之间自有一种温馨。

马佛念也挟起一块豆腐抿到嘴中。

“当啷！”

忽然，一声脆响。

却是孔伯年掌中酒杯滑落，坠在了矮几上。

他……醉了？

才只饮了这两杯。

素以豪饮著称的孔伯年就醉了？

马余援一下站起。

“余……余弟……当啷……”

马佛念脸颊泛红，筷子从指尖滑落，他身子晃了晃，一下也趴在了小几上。

“兄长！”

马余援勃然变色，他阴魂忽然一颤，屋内一股风掠过，带着法力的波动。

无声无息的，来福和金柱身子晃了晃，软倒在了地上。

马余援倏的回头。

门口，小九住了嘴，不再往外吹气。

“是你。”

马余援眯起了眼睛。

“泗水河神敖鼋。”

小九微微点头，算是行礼。明明是极年轻的一副相貌，这动作做出来却是老气沉沉。

“你……”

马余援开口。阴魂感应飞快的往外辐射，果不其然，外间，大堂里的三名驿卒也歪在一块，沉沉的睡去了。

四周围，前所未有的安静。

只有火炉上，陶罐里的炖着的豆腐依然“咕嘟咕嘟”的还作着声响。

“小友无需担忧，只是一道迷魂咒罢了，至于这二位贵人，豆腐里也下的只是迷药，他们睡到明早就会自行醒转，咳咳，”敖鼋轻轻咳嗽了两声，“本神此来无他意，是为了向小友求助。”

“求助？”

马余援的眼神在马佛念和孔伯年身上一扫，全神戒备着，周身法力凝聚，他阴魂里那两道魂形绷紧，若不是附在小九身上的这道阴魂境界远甚于他，早已经激发了出去。

那本小册子里记述的，‘显形’境界，阴魂可附身死物。

‘显形’只是可附身死物。

那附体活人呢？

或者……

是‘日游’？

“咳咳，”敖鼋看出了马余援的戒备，他又咳嗽了两声，“王朝气运恁的烦人，只是一点点的迷药，竟然就反噬折损了本神数年的法力，”敖鼋看向马余援“放心，本神不会朝他们下手，所以为此，只是想和小友单独聊聊罢了。”

只想单独聊聊？

这晚宴不会持续太久，只消一会便会散去。

自己总会有独自在房里了的时候，若是那时显露阴魂相见不是比现在这样更为稳妥隐蔽么，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其实无非便是想要先声夺人，是在宣示力量，弄晕人也就算了，事后偏还要再提醒强调一下，着重点出的王朝气运，其实也是在提醒马自己，虽然是世家子出生，但既入了修行之途，便再无气运护身，口口声声的言着相助，其实全无半点诚意，更多的是在以力相胁。

马余援心里明白，他面上表现出一点放松。

暗里，却更为戒备

“不知尊神驾到所为何事，只要是余援能效劳一二的，便自当尽力，”马余援朝着敖鼋还了一礼，“只是以尊神法力，尚且都感到难的，余援初初修行，法力低微，恐怕……”

“此事于我为难，于小友却是极易。”

敖鼋一笑。

马余援不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乃黄河水君旁系，身具一丝真龙血脉，于东汉末年得道，证就泗水河神之位，我等神道，修炼所需以香火祭祀为重，但我成就河神之后，初时还好，祭祀虽然不多，数年却也能得上一次，香火也勉强够用，但自晋灭魏吞吴后，祭祀便越来越少，直到近一百年更是一次也无，香火绝迹，我已无法再行修炼，公子，我所求便是你去见上那任县县长一面，让他下令治下之民年年于我春秋二祭，四时香火不绝！”敖鼋道。

马余援眼神一闪。

“任城县有大半在我神域范围内，那日我见得那任城县长对你低声下气，此事想来不难吧。”

敖鼋又道。

“此事确实不难。”

马余援沉默了一下，还是只得如此说到。他面上虽然平静，心里却又添惊骇，神道一途，难道竟能于无声息间尽知神域之事，若是如此的话……

“你毋须担忧，那日只是本神感应到神域内又法力波动，这才起意一察，看见了你和那人在城门的打斗，若是平日里，事事都这般查看，本神又哪还有时间修行。”

敖鼋道。

“尊神，余援有些不明，纵然气运如虎，尊神不便直接托梦于衙前，但以尊神手段，费些波折间接影响县官应也是不难吧？”马余援道。

“不难？”

敖鼋难得的显出气急败坏。

“凡衙署之人连带着其家眷身上多少有些王朝气运，我能影响的最多也就是是县里富户，你以为我以前没试过，历任县长，不论士族寒门一个要比一个贪，钱送进去了，事从未见办过，最贪的得属现在这个姓吴的，我让县里大户王家给他送了一千两，他当场就用私*邪神的罪名把王大户给逮了起来，转头又勒索了两千两，这姓吴的在任城有家业，希望他别哪一天丢了官，没了气运护身，我……”

敖鼋咬牙切齿，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又看向马余援。

“大世家子弟不出游，小世家子弟不修行。这许多年，虽然尼山书院就在我神域之侧，也算是名声在外，但来求学的也至多就是小世家的子弟，如你这般的，那些寒门子弟不必说，根本就影响不到公门之人，只有你，这么多年，你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入了修行门墙，可以接触的世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