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鼋言语间有些唏嘘。

“此事你需速办，”敖鼋身上蒙蒙的水汽呈现，他摊开右手，掌中凭空出现了一根玉质发簪，“本神不会让你白白帮忙，此法器内封一‘显形’境鱼妖为器灵，就先给予你，待事成之后，本神还有后谢。”

敖鼋一挥手，这发簪便不由自主的朝着马余援的方向被凭空推来。

马余援接住。

“便如此罢。”敖鼋道，小九的肉身上水汽愈加氤氲，头顶上方一个硕大的乌龟魂影凝聚出来，“此间风雨，午夜便会消散。”

“此处往前十里便是泰山法域，临行前给你一句忠告，勿要夜中上山，泰山风景虽壮，但还是小命更宝贵些，须知，如今的阴世早已不是以往了……”

话语落。

“嘭！”

关的紧紧的窗子，一下子被风吹开，撑窗子的叉杆掉落，满屋的水汽倒卷，忽的烟消云散，门口，小九眼珠一翻，身子的倒在地上。

走了？

马余援又等了一会终于确定敖鼋已经离去，他舒了一口气。

“少爷……”地上，金柱晃了晃脑袋，从地上坐起，“我……我怎么……”

“唔……”

来福也闷哼着睁开了眼睛。

“来福，兄长饮多了酒，已是醉了，你今晚辛苦些，好生照看，”马余援吩咐，“金柱，你把小九和伯年兄长送回房，今晚我不需要伺候，你也辛苦些，照顾好伯年兄长。”

外面，窸窸窣窣的也开始有声音响起来，应是那三个驿卒也醒了，脚步声杂乱，在门前停住。

“公子？”驿卒头头的声音响起，“方才似是有一阵怪风吹过，三位公子无恙？”

“我等无事，你们退下吧。”

马余援道。

“公子？”

金柱看着趴在地上的马佛念和孔伯年又看了眼门口的小九，脸色难看，来福在边上面色忽然也有些发白，经历过马佛念换心的事情，他们对于鬼怪也不再是一点不知。

“方才……”

“兄长和伯年兄长无碍，明日便会醒，至于小九一会也会醒，今晚二位兄长只是喝多了酒，记住了么？”

马余援声音冷淡。

“记住了。”

“记住了。”

来福和金柱连连点头。

“那就好，”马余援点头，又吩咐，“来福你帮着金柱先把伯年兄长和小九扶回去，兄长这里我暂时先看着。”

……

夜。

一灯如豆。

待到夜半三更。

马余援推开窗子，外面，果真是风停雨歇了，一轮圆月高挂苍穹，暴雨过后，月华更显皎洁。

“果然，这雨就是泗水河神的手笔。”

马余援喃喃，眼底又多一丝阴霾。

“不过他下这场雨，目的因该就是要将我拖在驿馆，一直到今日，今日是冬至……是他平日里阴魂不好出巡，只有在冬至日这天才可……还有，‘夜不可游泰山……’，泰山境内，是乱么？还是……”

念头在心中纷呈。

马余援眼神不住的闪烁。

终究，还是千头万绪难以理顺。

有太多的未知了。

马余援呼出了一口气。

罢了。

反正敖鼋只是要些香火祭祀，待从泰山府回转后，他在尼山过一下便要回山阴了，临行前把事给敖鼋办了，会稽距任城何止千里，从此天涯路远，便各自安好。

马余援抬起手，摸了摸头顶。

那一根有‘显形’器灵的发簪法器，就簪在头发上。这柄法器马余援暂时不打算将它炼成魂形，敖鼋境界太过高深，他怕其中可能留下的暗手。或许弃之不要才是最好选择，但马余援却又舍不得，超过他自身境界的‘显形’器灵啊，就这么丢弃，他何时才能再得到呢。

马余援忽然想起了三国时曹操对袁绍的评价：见小利而亡命，干大事而惜身；突破‘显形’修为更进一步，才有可能觅得长生，这是大事，而自己却不敢；‘显形’器灵再贵，也终究是外物，比起自身自然远远不如，这是小利，而自己却舍不得丢弃。

但不管怎么说，小利终究是此刻就握在了手上的；而大事，再如何说，也都是要历九死一生。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做出来却又是一回事。

马余援抬头看向月亮，除了那极少数的人杰英雄外，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如此做，而自己，便是已两世为人，也终究……

“是个普通人啊。”

月下，马余援低声轻叹。

随后，不再想敖鼋。

“泰山……”

敖鼋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泰山……有什么不妥，看来，明日入了泰山境后，须得加倍小心才是。

……

清晨，薄雾弥漫，连着几日的暴雨，虽然天放晴了，但地上还依旧泥泞。

孔伯年意思是再在驿站中停留一日，待到明日路好走些，再行出发，但他终究没有拗过马佛念，驿站前，两辆马车被重新套好，摇摇晃晃的上了官道。

“余弟……”

车厢里，马佛念双眸直视着马余援。

马余援没有隐瞒，慢慢的将昨晚的事说了。

“果然，”马佛念眉头蹙起，“我就猜到昨晚有事发生，河神么……还有泰山……”

“兄长不是修士，身上有家族气运相互，除了像上回杨俊那般不知死活的以外，行走在外，当无人会刻意针对，至于我，入泰山府后，除了回程那日，便不准备再出府城了。”

马余援道。

“恩。”

马佛念点头。

“确实，小心为上。”

……

道路泥泞，马车难行。

但还好，路上像什么车轮陷到泥里的倒霉事，马余援他们终究还是没有遇到，马车虽然行的慢而颠簸，终于还是赶在天黑之前入了泰山府城。

入目，万千灯火迷离。辉煌处，是绝不逊于会稽城的繁华。

这繁华马余援已阔别了有一年之久。自年初来到任城后，他便再没有见过这般夜景了。车窗早已被撩开，外面的喧嚣热闹无遮无挡的映入眼帘，纵然是在夜里，长街之上，也仍然行人如织。

可奇怪的是。

马余援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没有半分的感触——于修士而言，红尘便是再繁华，也终究只是世俗……

马余援依旧普通。

但却也有了一些不同于普通人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