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路晼晚奉旨入宫。
潇湘苑中已备妥等待起身,待那宫中来人,路晼晚起身携着贴身侍婢走出丞相府门,吴妈因年岁太大,不能与路晼晚一同入宫,只得留在府上,陪同入宫是嬿归和蝉止两位。府上由路啸远携夫人姨娘一众小姐公子及仆人也停在门前相送,路啸远见路晼晚走来脸上做出一丝不舍。
“公主此去,万望保重自身,公主在宫中一切安好,便是微臣一家之幸”
虽知路啸远说的都是官话,心思并不在这上头的路晼晚也应声客套着:“承蒙皇上圣恩成了天子妹,可也万万不敢以皇室自居,父亲养育,华阳知恩。”路啸远听着这话很是受用,便不在说什么。
路晼晚抬头看了看众人,除了即将入宫按规矩不得随意见人的路梦岑,连西院的孟姨娘也出门相送,这孟姨娘路晼晚知道,路芸仕的亲娘,孟氏虽入府早又生了长子,可人微言轻出身不大好性子又弱,所以也只能居络氏之后,不过看着路芸仕路府也不曾亏待她。想着路芸仕常年在宫中守卫,此番入了宫后又不能没有亲信,上次见他很是面善,又听说长兄极孝顺,路晼晚便意拉拢孟姨娘。
路晼晚看了孟姨娘一眼回头跟路啸远说“丞相和夫人,孟姨娘也要保重自身,丞相府安好,本宫便安好。”此话一出却不知道迎她入宫的一队人中就有路芸仕,因公务在身不便于家人寒暄,所以孟姨娘看到那一抹身影时也不便做声。
孟姨娘听了这话受宠若惊,因惶恐将头低的更深些,还了一礼忙说道:“多谢公主关怀”
晼晚笑着说道:“姨娘不必多礼,本宫时常惦记着与芸仕兄一同长大的情分”说出这句话连路晼晚自己都不相信,一面之缘,还情分。
拖延了半日,前来接驾的太监提醒着:“回公主,时辰不早了,看误了给皇上和贵太妃请安,公主请吧”
“微臣一家恭送华阳公主”一众人随着路啸远跪下,真正的路晼晚看到此番场景会不会有骨肉分离不舍她不知道,但是现在的路晼晚,并没有,不但没有反而似从笼中逃脱一样痛快。
进宫路途不算遥远,路芸仕在轿侧护送一路无言,待轿輾来至宫门口,才规矩行了一礼道:“公主,宫门已到,请公主下轿”。
“兄长快起来吧,不要多礼”说着起身自行掀了车帘下去,路晼晚刻意越开了上前跪在轿下服侍下轿的小太监,略吃力得下车,路芸仕见状早丫鬟一步上前,抬手扶住路晼晚。
“按宫规,臣只能护送至此,剩下的路需公主自行走完,望公主小心脚下”,路芸仕一言另有所指,路晼晚知道,却也无暇顾及他的心思,他这般自然为了是自己亲妹妹,不是自己。而今后脚下的路怎么走,是她自己的事,也无需与他有关。
“多谢路将士”
是夜,丞相府中,以是亥时,府中熄了多半灯火,只丞相所居正屋烛火晃晃,络嫣嫣卸下妆钗华服正小心翼翼的为丞相宽衣,一举一动温顺柔和,虽是有些年岁的人了在这烛火之下又是如此的柔和反而显的风韵,她一边理着衣物一边跟眼前年愈半百却也威武的人柔柔的说:“老爷,如今公主走了,他日岑儿也要入宫,府上一下子走了这好些人妾身实在不舍”
丞相听着眼前人娇滴滴言语着笑着排揎到:“夫人若不舍,明日老夫便请皇上旨意,把夫人也一道接了去与公主、岑儿、还有芸仕作伴如何?”
络氏听了面色绯红娇嗔道:“相爷这等年岁了,竟还这么薄舌,不怕阎王鬼儿来取爷的舌头回去下油锅就着吃酒”
丞相听着这等市井粗话竟也习惯了似的不予恼怒,只轻轻在络氏额间一点:“你呀。”
络氏看着刚才一顿挑弄惹的丞相心绪不错,便试探着说着:“其实妾身啊并非心窄,看着公主入宫妾身心里是高兴的,可是想到岑儿如今有了好姻缘,公主比岑儿年长却还没有定下,妾身不免为公主的婚事担忧,老爷,公主虽是皇家人了,可毕竟是从丞相府出去的,虽是僭越,但也不能不说上一句,妾身还有句私心的话,若是公主有了好夫家帮衬,将来对芸仕、芸嬗的前途也有益啊”
“你呀,我知道你是真心对这几个孩子,不满你说,其实公主入宫以前皇上曾因公主婚事召过老夫,问老夫何意”。
“这么说皇上允准丞相府过问公主婚事”?
因儿女婚嫁是私事,所以路啸远也愿意跟络氏说上一二,“皇上和贵太妃的意思是不愿公主远嫁,希望可以在朝中择了合适人作驸马”
“若是在朝中选,那咱们公主岂不是要下嫁了?”
“无论是谁,老夫只希望将来驸马可以真心待公主,老夫也将此意明了皇上,至于这人选,还当老夫与皇上细细斟酌则个,夫人若有好提议也可觐言”。
“依臣妾看,公主选夫当然是名门望族世勋名贵,可这些世家公子终究是蒙祖上荫德,不如选了朝上位高权重之人,或是将军或是重臣,仕途显赫才不辜负了公主”
路啸远听络氏话中有话便不想与她牵扯太多:“你且先慢慢挑着你的女婿,夜已深,早些歇息吧”
丞相府的灯火在子时悄然熄了,宫中宣势殿东殿却还未回归黑夜,皇上此刻还坐在案前阅览书卷,屏风后方的小门咯吱一响,似是风吹一般在这肃静的殿中尤显唐突,似是有人影一闪,又像风摇着枝子,烛火应着屏风渐渐的显出一道人影越来越近。
“皇上密诏可是让臣来看天子作业吗?”声音低沉冷清如玉,气息里又带着些许邪魅。
“爱卿莫要打趣,朕若不是实在没有头绪,也会骤然宣你”。皇帝没有抬头继续写着什么,语气却也算客气。
“今儿华阳公主入宫了”,对方惜字如金。
“那爱卿可有主意”?皇上将眼前的灵动迅速掩了回去问道,那人却戏谑着笑道,“如此小事也能难住皇上,怕是皇上动了情吧”。
皇上脸上一窘,“那倒不至于,只是那路氏虽是路啸远按捺不住的心思,却当真不是个俗人,以她今时今日的声明,想来也不是一位眼界短浅甘心做他人棋子的普通女子,其中的曲折与悲痛谁又能晓呢,我只是不忍看她被权欲糟践罢了”。对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依旧清冷,
“皇上这样怜香惜玉还说没动心”?对方笑道:“那皇上为何不将她纳入后宫亲自护着“?
“朕说了,朕对这样的美人只有怜惜,没有男女之心”皇上有些不耐烦道
“这两之间有什么差别吗?”对方忍不住笑道
皇上听罢面上略带不悦,“爱卿如今孤家寡人尚未婚配自然是与你说不通的”
那人听闻,侧首尴尬咳了咳立刻换了话茬:“臣倒有一法子,既可消了皇上的疑心,又不误了佳人,可好”?皇上眼前一亮再不加掩饰:“爱卿请讲”。
对方缓缓道:“皇上的忧虑九千岁可解.....”那声音妖冶的似是在空气中凝结的雨水落下,看似涣散却极冰冷,与此同时那邪魅一笑意味深长。
“你竟也这样想”?
“臣不这样想又能如何?谁叫臣当日起誓要一生周全皇上呢,只是臣不解,那路小姐究竟是何许人也会叫皇上如此上心”?那人突变了脸色,皱眉横了一眼道:“皇上方才说什么?我也这样想,看来是皇上早有定夺,今日不过是下个套等臣来跳吧”?
皇上听闻漏出一脸少年笑颜略带痴缠,“这怎么能说是我下套呢,我怎么舍得给爱卿你下套呢”。
男子见皇上一脸赖笑翻了双眸,此刻深夜鸦栖,四下杳静,屋内灯烛噼啪声响,燃下泪痕似人默泪。
“你说你是为了当日誓言,朕何曾不是。若大的一个江山,全朝的文武百官,朕却只有一个你,而你如今为了朕双手沾血,不知伤了多少阴鸷。朕但凡能有法子不叫你着手的就一定要步步谋算让你抽身。当年没能护住长姐,如今无论如何也要护住你。而那个丫头,当真是与长姐相似”。
“所以,皇上除了诛心也要赶紧拉拢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