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竟然让他们冲出去了。”

一名银发金瞳的精灵少女看着远方那一小块黑色逐渐被金色的洪流吞没，稍稍皱了皱了眉。

那是兽人族留下断后的一小支精锐，就是他们为其他兽人的突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少女及腰的一头银发随意地用一根淡蓝色的带子束在了身后。天已经渐渐暗下去了，一轮圆月悄无声息地挂上了树梢。云费森林里那些被号角声惊吓到的飞鸟也纷纷飞回了自己的巢，安静地隐匿起来。

她赤裸着双足站在地上。这里离战场还有一段距离，地上还保留着枯黄的稀疏的草毯——冬天就要来了。

少女的银发在月色下闪烁着圣洁的光辉，双眸星光璀璨。神圣却又可亲，年轻又不幼稚。

她的身旁伫立守候了很多全副武装的精灵士兵，静谧的空气中却连光脚踩在泥土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艾尔夫曼小心地走近少女身边，像是生怕打扰到了她一般，轻声禀报道：

“殿下，刚刚从凡诺那边传来消息。伯依大人似乎失败了。”

“嗯？”

少女似乎有几分惊讶和不满。

“斥候说伯依大人在凡诺城受到了激烈的抵抗，损失惨重，只能退了回来。”

“难怪暗精灵守不住凡诺。”

少女失望地说。

艾尔夫曼感觉到似乎有一股什么力量在压着他，他的头重得抬不起来。他心虚地盯着地下的一颗石子，一言不发。

“凛冬将至。”

少女孩子气地向天空伸出了手，眯着眼，在指缝间看着月亮，

“我已经收到了消息，亡灵们的活动越来越频繁。这两天我就要回圣地了。

我把凡诺的事情交给你，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吧？”

“我定全力而为。”

“伯依前几天也是这么说的。”

少女的声音听不出来悲喜。

“吾——定不辱使命！”

……

阿诺德终于望见了凡诺的轮廓，朝阳下它像是隐藏在阴影当中，浸透着朦胧的红色。他不由得挺了挺腰——

经历了一个晚上的逃亡，这座冰冷的城市此时竟带给阿诺德一种回家一样的感觉。

他用力地扯了扯座狼的鬃毛，让它急速地跃过道路的拐角。那座高大的黑色的城墙慢慢显露了出来，逐渐变得清晰，散发着几缕若有若无的轻烟。兽人们的似乎也都稍微安心了下来，队伍中的气氛没有了半夜那么压抑。

突然间，在凡诺那坚固壮观的城墙上，出现了一段巨大的垮塌。它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间，丑陋而又恐怖，就像是一只巨兽张开了吞噬的巨口。

“全军——留在原地！”

阿诺德像是触电了一样颤抖了一下，然后加速冲向了那片废墟。他的心脏紧张地跳动着，像是下一秒就会裂开。

他一直来到了距凡诺城大学五百米的位置，看到了城墙上飘扬着的黑色都兰旗，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让大家过来吧。”

阿诺德转过头，对身边的那位狼骑兵说到，那名战士很快地去传达他的命令了。

阿诺德感到有些异样，但是却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很快找到了凡诺的城门。大门禁闭着，上面插满了箭矢，还有些漆黑的痕迹。

他大声呼喊着守卫城门的士兵。良久，一个头从城墙上冒了出来，看到了他一下子缩了回去。然后他听到了一阵手忙脚乱的呼喊，和城门吱吱呀呀的声音。

大门打开了，阿诺德缓缓进入城门，跳下了座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臭味，和漆木烧焦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恶心得像是煮熟的粪便。

他环视着四周，这些战士们大多都负了伤，有些人用木棍支撑着身体站在他的面前，粗糙包扎过的伤口上还留着血。

阿诺德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大喊着：

“发生什么事了？

城墙那的废墟是哪来的？

让你们的将军来见我！”

一片沉默。

战士们低着头，没有人回答他，只听得到城外的战士们缓缓进城发出的脚步声和金铁碰撞声。他甚至听见了啜泣的声音，似乎在努力压抑着，断断续续的。

阿诺德感到了一些惊慌。他咽了口唾沫，润了润沙漠一样干裂的嗓子，大吼道：

“没听到吗？让你们的将军过来见我！立刻过来！”

还是一片沉默，啜泣的声音更加明显了，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战士的眼角甚至出现了晶莹的泪珠，在满是灰尘的脸上迅速地肮脏了。

终于，有人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将军……将军在城头上，他……他下来不了了。”

阿诺德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他听见自己说：

“带我去见他。”

“带我去见他！”

两旁的士兵缓缓地移动着，让开了一条通往城墙上的路。

阿诺德沉默地走在前面，一众伤兵安静地跟随在后面，像是一群哑巴。

城墙上还有着没有洗刷干净的血迹，一根断裂的手指卡在石阶的缝隙里。这群人默默地走到了城墙的正中央，有人指着一道人影说：

“将军就在那儿。”

一个年轻的战士站在那里，手中拄着满是裂痕的长剑。他的身躯已经僵硬了，灰色的头发在寒风中微微地动着。

他的身上满是血污，说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他的胸膛蔓延到了腹部，隐约可以见到白色的骨头和乌黑的内脏。

他的双目圆睁，看着空荡荡天空，愤怒地像是要喷出火来。

阿诺德的眼前完全漆黑了，隐隐约约地他听到身边的人在断断续续地说，说什么暗精灵的大军前来偷袭凡诺城，刚刚运送完物资回到凡诺城的史蒂夫大人组织城内的人英勇地抵抗，又听到暗精灵的攻城武器轰塌了城墙，城内的暗精灵发生了暴动……

渐渐的，阿诺德什么都听不清了。他呆呆地看着这名年轻的战士。

突然，阿诺德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大吼着：

“薇娅！薇娅！薇娅在哪里？到我身边来！”

他终于意识到了，在逃亡回来的这条路上，那个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的女孩不见了。他紧张地左顾右盼，想要看到那个熟悉的白翼。

“王上，我在这里。”

一个疲惫的声音从人群的后方响起，薇娅扛着一个魁梧的身躯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她纯洁无暇的白翼染上了灰尘，呈现出肮脏的黄色。兽人们纷纷散开，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具躯体放到地上。这个沉睡着的战士的身躯已经冰冷了，但还是给人带来一种山岳般的压迫感。

“切格巴？你这段时间一直不在我身边，就是为了去夺回切格巴的躯体？”

薇娅低着头，城上和城下的士兵们都听到她大声地喊：

“我没有辜负王上的期望，将切格巴将军的身体平安无事地带回来了！”

随后，她看着那个站着的战士，小声地说：

“他是切格巴大人的大儿子。”

阿诺德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呆呆地看着那对父子，他们的身躯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像是神圣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