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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时期,社会内部等级结构划分更加细致,阶层对立也更加明显,大的阶级可由士农工商来区分,可实际上,每一阶级又细分出不同的阶层,而且彼此并非那么的泾渭分明。

李志所在的庄子,大约有三十来户人家,不到两百人,平均年龄二十七八岁左右,也就是说,年纪最大的也才不到五十岁。

这些人之前都是流民,也叫括户,就是逃户、隐户的意思。

隋末至唐初,天下纷乱,群雄蜂起,是个人都想着称王称霸,损失最惨重的就数普通的人民了,而在这些人民当中,损失最惨重就要数世兵了。

世兵,和后来朱明老头子拍脑袋整出来的分籍制度,军户,一个道理,老子干什么,儿子就得接着干,不然就打板子,世兵,世代为兵也。

也就这么个意思,直到隋后期,用兵泛滥,天下粥粥,世兵也不傻,逃的逃,隐的隐,世兵制也就没落了:可着一只羊在那儿不停的薅羊毛,谁受得了?

于是,大量的世兵便带着家人四处流窜,或者避入山林,以躲避兵祸。

李全虎是世兵,庄子上的所有男人本质上其实都是世兵,甚至还是成建制的一伙儿,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四处流窜,直到李唐定鼎,贞观时李世民下诏“敕天下括浮游无籍者,限来年附华”之后,才从深山老林子里面出来。

无籍便无田,又在京畿繁华之地,适合耕种的土地早已被瓜分完毕,为避免再次流离,便只好集体做了佃户,好在佃户也是大唐承认的平民一种,虽然无恒产,但也算落了籍。

不像奴仆,等同家畜!而且一入奴籍,再难更改。

李志仔细的思量着后续要走的路,跑回家后浑身热气腾腾,太阳也已经完全跃了出来,气温逐渐升高,李志进了院子便从井里打了半桶水,准备好好清洗一翻。

“娘咧,狗子你没事儿了?”

“狗儿,还以为你已经,呜呜”

李志刚把衣服脱掉,露出乌漆嘛黑的屁股,低矮的墙头就吵吵闹闹探出来几颗脑袋,而后一窝蜂的涌进本就没有门的院子。

李志一看五六个小子,都是狗儿打小的玩伴,其中稍大一点那个,也是叫“狗子”叫的最欢实的,身材微胖,这体型在这年月已经很不易了,而且这小子比李志能高小半头。

李志扔下水瓢就朝这小胖子扑了过去,记忆中被撞的那一瞬间,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小子是有机会把自己拉开的,可能当时,被突兀冲出来的马车吓傻了,愣是一动不动,眼看着李志被马车撞飞......

猝不及防下,小胖子被李志一下子扑倒在地,然后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捶,其余的小子们看着状若疯虎的李志......好吧,是状若疯子!一时间吓得傻愣愣的谁也不敢动弹。

“老子叫李志,志气的志,记住,嗯?还敢挡......记住了吗!”李志打累了,坐在已经被彻底打懵了的小胖子身上,居高临下,咬牙切齿。

李志心里也明白,自己这完全就是在发邪火,以当时的那种情况,事发突然,大人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更别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了。

可是这货一口一个狗子,像是自己能活下来多不可思议似得,老子就活该死翘翘?

恩,在这个没有急救医疗的年代,确实挺不可思议的。

李志不爽,而且他也听不惯别人喊他“狗子、狗儿”之类的......下划线,这是重点!所以,也就借题发挥了。

“记住了,别打了......呜呜!”小胖子反应过来,眼泪鼻涕一起流。

“记住什么了?”李志还不放过他。

“你叫李志......志气的志!”

“你们也一样,记住了吗?”李志扭头恶狠狠的转向其他几个小子,几个小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狗儿,平时不都是他们欺负狗儿来着嘛!

“嗯嗯嗯!”

“记住了!”

“李志!”

“志哥哥!”

李志从小胖子身上站了起来,刚才用力有点猛,肋骨扯得有点疼,低头看了眼缓缓坐起来,委委屈屈的小胖子,见这货皮粗肉厚,脸上竟然连个乌青都不见有。

视线随着那声怯怯的“志哥哥”转向低矮的“院门”,一个竖着朝天辫的小丫头哆哆嗦嗦的显然是被李志给吓着了,不敢进门。

“小东西。”李志努力回忆着狗儿之前对小丫头的态度,赶忙套上衣服,挤出一张不帅的笑脸,气氛便缓和下来,小丫头这才慢腾腾的挪过来。

几个小子扶起小胖子,蹑手蹑脚的准备贴墙跟儿溜出去。

“让你们走了吗?”

和往常截然不同的表现,还有从未有过的阴冷气质,几个小子竟然真的一动不敢动,可怜兮兮的看着李志。

小丫头的名字和李志的一样,都是爹娘随便给起的,加上这年月闺女都属于赔钱货,农人闺女更是连个正经名字都难有,李东西就是她的大名儿,官府造册:李氏女,讳:东西。

最起码比李狗儿的名字好听的多!

小丫头年龄有五六岁,瘦弱胆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五官也不甚出彩,唯一可爱的地方就是眼睛大,水汪汪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以后比我年纪大的,叫小志,年纪小的,叫哥哥,记住了?”李志弯下腰顺手抱起小东西,向外走去,临出门,斜着眼睛瞥了眼鹌鹑似得几个小子命令道:“跟我走!”

话说回来,黄员外一家,在李唐这个帝国的阶级层次中,也只能算是末等,仅比佃农高一个层级。

属于“商”这个范畴,而且属于小商,随时都有可能被踢出家门的那种,有点小产业,替着衣冠户管理一点农庄,无甚野心,小有闲财却无权无势。

黄家虽然称不上为祸乡里,但也绝不是造福邻里那种,属于比上不足,比下也够不着的货色,他有个特别喜爱的小儿子,平日间不学无术,胡作非为,而且心性不佳,喜欢攀比。

平日见着大户人家车马萧萧,便升起了攀比之心,学着主家偷偷搞了辆僭越的车架在乡下佃农这里耀武扬威。

另一个层面来讲,黄员外也是佃户,不过高级一些,他小儿子驾车撞人,让其心中喘喘,唯恐那些个流民出身的泥腿子不管不顾,找上门来,或者直接告官,无论哪一种,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还好,管家黄忠脑子活泛,平时和那些泥腿子接触的也比较多,便给出了个主意,恶人先告状......不对,是先声夺人。

一口咬定是那小崽子,无缘无故的撞我们家马车!这样,就算那小崽子事后死了,也赖不了他黄家,吓唬吓唬也就事了了;没死?那更好,赔钱!

于是,便有了之前李志家那一幕。

这天,黄忠回到黄家,也不敢说自己是被吓回来的,只说那小崽子压根什么事都没有,还活蹦乱跳的,并且着重向黄老爷介绍了面对李家父子的凶型恶相,他自己是如何不畏强横,在蛮子刀下险死还生还据理力争的完美管家形象,说道动情处,自己把自己都快感动哭了。

黄老爷起先还真担心那小崽子要是真死了又该如何善了,这一听到人不但没死,还活蹦乱跳的能吓唬自家奴才......

他这心态就有了百八十度的转变:老子好歹也是你们的主家,是有身份的人。

不但自己有地,还捎带着帮上头有身份的主家管理不少田产。

打狗还需看主人呢,这也太不给狗面子了......呸!黄老爷才不会承认自己也是狗。

越想越气,勉强控制住脾气的黄老爷,伸手制止了管家黄忠的絮叨,尽量心平气和的讲到:“不急,这件事你办的不错,先让那些泥腿子得意两天,让那小崽子完全康复后再说。”

“有件要紧事,得你先去办了。”

再次开口,声音压低,管家黄忠适时的低头束手,将耳朵伸过去,只听老爷如此如此这般,而后频频点头。

“还是老爷想的周到,老奴保证办好!不过......小公子那里?”黄忠满脸钦佩之情,很少被老爷手搭肩膀亲密以待,登时如打了鸡血般。

“哼,那个孽障,还不都是他惹出来的事情!他那里你不必去管,这件事办妥之后,我们才算无后顾之忧,至于那些泥腿子?你也就可以放手整治了!”

话说完,一对主仆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呸呸!

初唐连年征战不断,人口锐减,太宗时期人口就是皇帝的眼珠子,就是他家菜篮子的菜,就算罪及致死,他老人家也要亲自审了又审,唯恐底下官吏错判误判。

到了当今圣上这里,虽说没有那么病态,可也正常的将那套规矩延续下来了,以致官员的政绩考核,也直接和人口挂钩“考论政绩,在户口存亡”。

上行下效,到了县里,那家有生子,官老爷到不至于,可也会安排小吏登门查看,只要平安生产,统统有赏,生子奖粮帛,生女奖......没有。

所以,作为少年人的李狗儿,若死,就肯定是非自然死亡了,只要官府查下来,类似他小儿子这种故意害人身亡的,且不说以黄老爷他这种底层奴隶队长似得的身份,小儿子八成得斩首示众,就连他们整个黄家,一个恶行乡里是跑不掉的,依唐律,流几千里来着?

黄老爷心里明镜似得,死了人是一回事,没死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些流民虽说好勇斗狠,可一个个都是难得的庄稼把式,占着好好的田地,国家还连年免赋,让民间休养生息。

主家作为衣冠户又自恃身份,多出来那笔租子还不是得靠自己收上来?

没见这些贱民一个个都开始长膘了嘛......还敢顶嘴!真是岂有此理。

黄老爷心中发狠: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这帮泥腿子,不然以后老爷我还怎么当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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