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戎梅自幼历练,在军中实打实的跟着将士们走,这厢虽然中了毒,旧疾复发,但是略做修养,就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再者有花清塘在身边,总还是恢复的更快,花清塘是西图颂儿一手培养起来的贴身医侍,虽然年幼,但胜过无数好大喜功之徒,是实打实跟着师傅学起来的。
城外资源有限,还是不方便,三人一合计,局势未明也不敢耽搁,当下驱车进城,跨过了长甘府的地界。
城门口显然加强了巡防,林戎梅最精通这些将士和守卫的心理,也早有准备,计上心头,三人扮作来往的行商,顺利进了城。
“我们先去客栈。”林戎梅道:“我让青桑在这里,本就是为了接应,没接到我的命令,他应该还在城中。”
“可是这里人来人往,行商马贩络绎不绝,客栈本就是普通城关的一倍之多,我们该怎么找他。”花清塘拧眉。
西图颂儿开口:“戎梅,不急找他,你还有伤,我们先找地方落脚,别的都好说。”
林戎梅拍拍西图颂儿的手臂:“小姐,不必担心,青桑是我亲自教的,我早与他说好,在这城中一定有记号,我们去热闹的地方看看便知。”
三人一路往前,在城中果然发现了霍青桑留下的记号。
林戎梅抬头,轻轻念出客栈的名字:“天湘楼。”
“天湘楼。”
“不错,正是天湘楼。”
此时,外使府,六皇子手中持笔,在一张布防图上圈圈点点,似乎还有不少困惑。
手下的侍卫低声回禀:“那小子做事不干净,我们跟着他一路找到了天湘楼,不见白捷将军,却意外发现了跟他在一起的另一个年轻人,名叫苏鉴。”
“苏鉴?”六皇子笔一顿:“霍青,苏鉴。”
六皇子起身:“这两人中,一定有一人自西府来,去找找,谁有通关文书,谁就是西图离音的手下,要抓活得,至于另一个,若非不是九弟的人,倒也无所谓,不碍事也罢,若是真碰巧赶上了,决不可留活口。”
“是。”
侍卫接到命令,速速退下,六皇子从桌案上拿起一张纸来:“西图离音,料想你该不会知道,本殿下才是和西图选合作之人吧。”
西图选的私印在火盆中化成灰烬,六皇子回想着那两封信,脸色阴沉。
天湘楼。
霍青桑甚是无聊,岳楚律跟着他已有几天,其间也接了薛礼和白捷的信,一切无常,唯独有一件事,让他毫无头绪。
“六哥到底为什么不行动。”
岳楚律拧眉,按说,他递了信给六皇子,六皇子便一定会听他的,只因为那信中透漏着当年南域之事,若是六皇子不动,岳楚律自该警惕。
“要么,六哥有了别的对策,要么,六哥没看到信,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可能性都不大。”岳楚律心中隐隐不安,看来他想利用南域之事,用六哥牵制四哥是不会太顺利了,只是,六皇子若是不按那信中行事,那么这么多年,他可能还有什么事情被人误导了。
同样由此疑问的还有林戎梅。
霍青桑在客栈中接了信,立刻知道林戎梅到了,喜滋滋的去拜见将军,不想却见公主将军花清塘一行三人个个神色疲惫,听完不免心惊。
“你真的把信送给六皇子了吗?”林戎梅问。
霍青桑皱眉,有些委屈:“真的,虽然遇到了那偷马贼,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是一起离开的,我前去查探过,送完信我一直在盯梢,六皇子绝不可能不看我们的信。”
“偷马贼,怎么回事。”林戎梅敏锐道:“青桑,你现在,把你近日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道来,一点细节也不可以遗漏。”
霍青桑眨眨眼,一五一十对林戎梅说了近日的遭遇,也包括遇到了苏鉴以及这人的种种行为,唯独除了他在客栈后院祭拜之事。
霍青桑到底少年心性,跟着林戎梅摸爬滚打,小小年纪便尝惯了冷刀血刃,再者林戎梅是他誓要追随的人,他绝不想在将军面前露怯,抑或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来,只当那不该是男儿所为。
林戎梅听完,略作思量,西图颂儿便道:“我听着,倒也没有什么不妥,青桑口中那偷马贼虽然形迹可疑,但在长甘府,外使府这种地方,出现什么人都不稀奇,这里鱼龙混杂,人人目的尽不相同,青桑并无疏忽之处,那信六皇子十有八九看了。”
“还是说……”西图颂儿轻轻开口:“戎梅,那信中的事跟你跟我讲的南域之事有关。”
林戎梅点头,神色却更加疑惑,她的心中也隐隐不安:“我自然信得过青桑,那偷马贼的行径可疑,却与我们的部署影响不大,眼下这境况,要么,是这六皇子没看到信,要么,就是这六皇子有了应对之策,若是看了信,还这么无动于衷,那这么多年的疑点就有迹可循了,毕竟西图选……”
林戎梅话没说完却沉默了,西意颂儿猛然想起林戎梅晕倒前未说完的话,有些疑惑:“对了,提到王叔,戎梅那时候是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是我猜错了。”林戎梅道:“也罢,这六皇子有古怪,既然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必再按来之前那般谋划了,必须有所调整,最好是能四两拨千斤。”
霍青桑识相的搬开茶桌,铺上一块羊皮地图。
林戎梅起身,指着长甘府的位置。
“我们现在,身处长甘府,本来,我是打算借六皇子之力敲一敲四皇子,我们便能平安到未央。”林戎梅指着未央,手指打了个圈。
“但我们路上遇到了伏击,暗影与我们失散,我曾试探过,他不是装的,这次伏击与摄政王的关系可能不大。”林戎梅眼底深深:“如此,我们的困境有三,其一,小王爷之毒。其二,和亲的阴谋。其三,六皇子的古怪。”
西图颂儿的手指落到林戎梅的手指旁边,轻轻点了点未央城,轻声道:“其四,为林家洗冤。”
“是。”林戎梅的眼睫垂下,迅速抬起,眼神清明,是那个骁勇的女上将了。
“我们从这条路往北,先经过紫鹤关,从这里过去,走水路,不日便能到兰宁寺,”林戎梅道:“兰宁寺荒废多年,这边的驿馆不会有太多北岳士兵,我们从这里去未央最安全。”
“等到了未央城,”西图颂儿接过话继续道:“我们先在朝中试探一番,既然是和亲,本公主还是能稳住大局面的。”西图颂儿道:“至于其他,辛苦各位了。”
“自当与公主,将军同舟共济。”霍青桑和花清塘齐声道。
商议了一些细节,具体的计策还需见机行事,几人商讨一番,还有些需要准备的,便打算第二日再离开。
林戎梅打开窗户,倚在客栈的窗上看着月朗星稀,不禁疑惑,桩桩件件有变数她都无所谓,总归是能解决的,没到局势无法掌控那一日,唯独六皇子之事,让她心中分外不安宁。
一墙之隔,岳楚律也推窗望月,心中疑惑,六哥为何见信不动,当年在南域,那人是六皇子没错。
到底为何。
光火之间,两个对月疑惑之人猛然想到了同一件事,不禁心下具是一震。
“难道他没死。”
“难道她还活着。”
“戎梅,该休息了。”西图颂儿唤道。
林戎梅压下心头的激动,应声恢复如常。
“苏小哥,怎么还不睡啊。”霍青桑推门进来,心情看着很是不错。
霍青桑这么多年早已历练的自有一番境界,眼下局势虽然扑朔迷离,糟糕了些,但能够见到将军,他是真的高兴,无论如何,有林戎梅在,他就可以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
岳楚律回头,眼神已经恢复到了苏鉴一般的平静平凡:“霍少侠,在下只是在想,也已经在此处逗留了几日,明日也该启程了,还要多谢少侠这几日的照拂。”
霍青桑很少被人这样毕恭毕敬以待,军中将士,要么和他打成一片,要么敬他怕他,很难有几个除了将军惊影之外的人说上话,这几日与苏鉴相谈甚欢,他瞧着这人也非他初见那时那般迂腐,少不了对他又高看了几分,这样一来,还怪舍不得的。
“苏小哥,我正想与你说,我也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刚刚等到了我长姐她们,明日便要启程。”霍青桑给桌上放了个鼓囊囊的钱袋子,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局促,豪气道:“苏小哥一看也是有气节的人,不过在江湖上行走,吃点亏也很正常,不必不好意思,帮你找掌柜的事我帮不上忙了,真是惭愧,这些钱你收着,总归是能平安回去的。”
岳楚律心下一动,他早探过霍青桑的底细,通关文书和铜印,霍青桑如今的身份,也猜的七七八八,不过这孩子虽然效力西府大氏,但却不失气节,为人处世还欠些火候,秉性格局却初见大成,看来也是遇到了好前辈。
总算霍将军在天有灵可以安心了,岳楚律一笑,既然见到了,不怕以后找不着,来日方长,眼下紫鹤关和兰宁寺却还得他亲自去,白捷还好,薛礼毕竟撑不住太久。
避开四哥耳目,早先军中密函那件稀奇事,南域十三城开的那个个口子,在长甘府外与来往的客商做的生意,明面卖的是香料,暗地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还尚未查清,必须得回军中才能了解和了结。
“早些就寝吧,明日还得赶路。”
岳楚律恭敬谢了霍青桑,霍青桑如释重负,他重诺,应允了苏鉴却没找到那偷马贼,那偷马贼着实可恨。
霍青桑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岳楚律熄了烛火,躺在床上阖目思索,盘算着六皇子那件事,到底哪里不对。
一墙之隔,林戎梅亦是如此,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是父亲,还莫名想起那年送九皇子出城时的情景。
“也不知道,九皇子被卸下兵权之后,如何了,父亲对他倒是上心,可惜他那时候太小了。”林戎梅心中少有的作假设。
岳楚律也回忆起了那年在梅河畔,暖阳化冻之日,为自己挡剑的那个孩子,想起她在南域的所作所为。想起那日她与林相送他出城时,肩上发顶落下的枯叶。
“若是你还活着,该多好。”
岳楚律微微侧身,若是再来一次,一定要在与她分别之时,摘下面具,至少让她知道,他没有忘记诺言。
流放日子有多苦,他那时也才十四岁而已,刚治好了隐疾,又痛失所有,她在苦寒之地,到底受了怎么样的折磨。
岳楚律的心跳着,一声一声在耳边无比清晰,这么多年来,有多少次这样的难眠,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或许是连日来都在长甘府盘旋,他倒觉得,似乎离她有些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