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里,赵小满受托帮立行坊里看管书册的老鱼取东西,这会儿正候在堂外面,准备等着里头的人谈完话,再进去找。
约莫两刻后,里头的人才出来,孙运英走在最前面送他们,走出来后看了赵小满一眼,心下狐疑,但也未曾表现出来,向其他官员拱了拱手,道:“祁州城的太平安生,就靠大家了,度过这关,我一定为你们请功!”
几个官员与他客套了一番,便走了。
赵小满眼观鼻鼻观心,没吭声。
孙运英送走了人,脸上的笑便马上消失了。
“赵姑娘又来了,这回又是帮谁办事?”
这些日子,赵小满常来,孙运英觉得她有意无意地像在监视自己,这也渐渐地失去了与她客套的耐心
只见赵小满一咋舌,道:“孙大人,买卖不成仁义在,民女最近的确是没办成什么事儿,可不都是依着您的吩咐到将军府上照应着嘛!”
又道:“我可真是冤枉,早知道这样,您又何必把这差事交给我呢。”
孙运英只冷笑一声,道:“那你这回,又是帮谁跑腿了?”
赵小满笑笑,道:“这回是帮老鱼取卷宗来了。”说着望了望屋内,又道:“孙大人,那我这就进去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屋内一声脆响,听着是茶盏掉落的声音。
“哟,屋里是不是有猫呀,我去帮您抓吧!”赵小满撸起袖子,说着便要进去。
孙运英立马上前,拦住她道:“那猫不喜生人,你还是别进去了…”他不自觉地瞄了屋里一眼,又道:“那些卷宗我还要再用几日,用好了我再叫人给你送过去。”
赵小满高兴地一拍手,道:“那敢情好啊,有这时间我能多揽几件活儿呢!多谢大人,我就先退下了!”
孙运英稍点了点头,赵小满这便步伐轻快地离开了。
绕过了几个游廊,确定身后没人跟着,她便立即变了个方向快步跑去。
赵小满心下道,这孙运英哪里养过什么猫了,屋子里肯定有人,孙运英这样拦着她,那她可偏要探个究竟了。
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人物藏在里面,那肯定也不能大摇大摆地走正门出去了。她又绕了几个弯,往刚刚那间屋子跑过去。
她记得那屋子后是块空地,最外围是一道围墙,若要偷偷溜走,往那儿翻出去既隐蔽又方便。
赵小满放轻了脚步靠近那屋子,躲在转角处,探头望去,只见有一人从那屋子的窗户跳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神色匆匆,三两下地就翻过了围墙。
赵小满听了听屋内声响,确定没人,便快步走到围墙下,翻了出去。
围墙外是弯弯绕绕的巷子,倒是易于隐蔽。那人应该也没想到会有人跟着,脚步声重,并不太谨慎。
赵小满跟得并不太紧,有时通过声音来判断方向,这般大约跟了一刻钟的时间,便见那人走到一座看着荒废了很久的宅子前。
只见他叩了叩大门,声音三长三短,然后对着门缝说了一句“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便有人来给他开门,末了,那开门的人探出头来左右望了望,便将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这宅子不大,屋子和院墙是相接的,听墙角也方便许多。
赵小满俯身上前,背靠着墙壁慢慢移动,转了个弯,再走两步便躲到了窗户底下。
她将呼吸放得极轻,静静听着,只听里面的人说起了话来,全是大梁口音。
“真是好险,我刚刚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差点儿有人要进去,还好被冯留春拦住了,否则还真是不好办。”
冯留春?赵小满心下咯噔一声,方才拦住她的人只有孙运英,难道说,这冯留春其实就是孙运英?
只听里头有人问道:“啊?刚刚没人跟着你吧?”
“没,肯定没有,谁能跟得上我啊!”
“说说,他让你去干什么的?”
“哈,还别说,这冯留春可真是尽心尽力,先是让我躲在屏风后面听几个芝麻官商议计策,让我记着他们的话,回来想办法应对,临了还给了我一份祁州城的地图。”
“还真是,你说他怨气就这么大么,有这么坑自己人的吗?”
“嘿,要我说他也是真傻。”
“越傻越好,方便咱们就行!”
“诶,对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起事?”
“哦对对对,这个是最重要的,他说那宋国大将军最近动作频繁,咱们必须提前行动了,时间就定在这个月十五。”
“十五?这么赶,来得及吗?”
“没事,肯定来得及,都准备了这么些年了,早点办完还能赶得上过年呢!”
“那可得赶紧通知其他人了,躲的还挺分散的是不是?哼,他奶奶的,好好一个据点就这么给毁了!”
“咱吃了中饭就去,不耽搁。”
只听得瓷碗相碰的声音,一人兴奋地说道:“干完这一次,咱就能回去享福了,兄弟们,走一个!”
“好!”
“走一个!”
屋内一片欢呼,赵小满越听越觉得时间紧迫,当下也不再磨蹭,立即按原路折回去。
城里的梁人看来还不少,待到他们集结成势,只怕是会为害一方。
赵小满心想着得快点儿到将军府去,便越走越快,然而刚转了个弯,却冷不丁地跟孙运英打了个照面。
孙运英这会儿看见她,也微微惊讶了一下,然后了然地冷哼了一声,道:“我就说,你不是个省油的灯。”
赵小满也不再伪装了,直接道:“你不是孙运英,你是…冯留春?”
他笑了笑,就当是默认了。
“都听见了啊,那便不能留你了——”
“孙运英”飞快地出掌,动作快如闪电,赵小满立即使了轻功向后方退去,好险才躲开。
赵小满退到一转角处,笑道:“哟,您今年贵庚啊,手脚还挺灵活的嘛!”
“废什么话!”
他说着便要再出手,赵小满心知自己打不过,狡黠地笑了一下,转头就跑。
这巷子弯弯绕绕,直让人头晕,赵小满并不认路,只是看到有转角就拐过去。接下来只能拼运气了,待跑到人多的地方,这孙运英便没胆子再对她出手了。
孙运英虽然武功不错,但架不住四十好几的年纪了,终究没有赵小满脚步快,这样跑了一会儿,便被她甩开了一段距离。
赵小满半点儿也不敢松懈,到现在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了,这会儿,眼看着前面的巷口有人走过,她心下一松,便径直往那跑过去。
跑出巷口,便是一街的小摊小贩,行人如织,她站在路中间,回过头,只见孙运英还在里面,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阴鸷。
赵小满对他冷笑了一下,不再停留,借了旁边的一匹马,翻身上去,便立即往将军府的方向去。
到了人少的地方,她几乎是飞奔着的,既要赶时间,也是防止那孙运英又冷不丁冒出来。一条街到了尽头,拐了个弯,便到了将军府。
她拉紧缰绳长吁了一声,将马停住,快步上了台阶。
门外守卫未及向她打招呼,便只觉一阵风掠过,不见了人影。
“沈云丘!沈云丘!”
“沈云丘!跑哪儿去了!”
沈云丘在屋子里听到有人喊他,便走了出来,看赵小满火急火燎的,立即出声叫住了她。
“赵姑娘,怎么了?”
赵小满闻声回过头,快步跑到了他面前,开口便道:“孙运英那伙人要行动了,时间定在这个月的十五。”
沈云丘皱了皱眉头,道:“十五?”
今日已是初十,最多只剩五日了。
赵小满点点头,继续道:“城东的胡家巷,一座已经废弃的宅子,里面是几个大梁派过来的人,不过我刚刚被孙运英发现了,现在人大约已经跑光了。”
她抚胸喘了喘气,又道:“对了,还记得冯留春么,孙运英其实就是冯留春。”
“原来是他啊。”沈云丘记下了,便点点头。
“还有,这几日他们都会到处联系暗探,马上就要集结了。”
沈云丘静静听着,眉头越锁越深。
他道:“好,我马上去集结人手。”
“等一下,”她伸手拦住他,问道:“你们家大将军是不是还没回来?”
他反应过来,道:“没呢,我过会儿就派人去通知大将军。”
她想了想,道:“留守将军府的玄机卫不是缺一不可吗?”
她记得魏长风留下这些玄机卫就是为了今日这样的情况准备的,可以按事先安排好的方阵,散开成网状分布于城中,缺一不可。
她双手叉着腰,道:“这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反正我也认路,这样吧,我去找他。”
沈云丘看她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感激,简直都要流泪了,便向她拱了拱手。
赵小满没再停留,便转身走了,随后去换了一匹军用的马,抓紧时间赶路。
沈云丘站在原地,提了声量,道:“弟兄们,马上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