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单感受到的,是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憋屈,但此刻内心仿佛住着一个魔鬼,不断告诉他,相信她,相信她。
最终他点了头,钟容儿从笔架上挑起了毛笔,她略过那支通体碧绿的玉笔,径直选了支最细的普通狼毫。
那支玉笔像极了秦司衡给她寻来的那支,她强迫自己冷静,在纸上写了片刻,递给乌尔单。
乌尔单接过看了,眉眼带这些不屑。
“大王若没有异议就烦请您签个字,再盖上您的印。”
“怎么,怕孤反悔?”
“既是交易,自然是要签字画印的好。”
乌尔单笑,当即扔在一旁,“孤说话一言九鼎。”
“大王该不会是舍不得放我走吧?”钟容儿眉眼笑的极轻,刻意激他。
“你这女人,太过自以为是,我们大凉有的是比你动人的女子。”
钟容儿将协议捡起,又重新铺好在桌上,“既如此,还请大王签了吧。”
乌尔单有些不爽,仿佛被踩到了尾巴,当即拿出私印盖了上去。
“多谢大王。”钟容儿将协议细细折叠出来收好,这才饮了热茶。
“事不宜迟,大王容我告退,等您安排好后,通知我便是。”
乌尔单未曾出言制止,钟容儿便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冷霜听见动静,将门拉开,外头铺天盖地的大雪,钟容儿不自觉拢了拢披肩,望了望远处,凝神了片刻,由冷霜领着往回走。
这么冷的天,哥哥还好吗。
钟叔的尸骨又埋在何处。
大嫂嫂的身子不知调养的如何了。
小月儿可想姑姑了。
冬枣和秋橘邓远他们有没有换上新的冬衣。
秦追云冬日里也要外出做生意吗。
柳嫔和他的皇子过的可还顺心。
淑妃想做的事成了吗。
还有,那个人,他是不是,沉浸在做父亲的喜悦中,不可自拔。
果然这世上的人,离了谁都是可以转的。
她本不属于这里,原本她在与不在,也无甚所谓。
只可惜,她腹中这个,会动了,会踢她。
才让她感觉到,该活着的。
.....
“万岁爷,这都是第三十七幅画了,这回您看挂哪里好?”林守德小心的用扇子将画上的墨迹处理干,抬眼问了声。
秦司衡闻言接过画,在潜龙殿内室里踱步起来,指了指架子处。
“就这吧,这幅画的最好。”
“哎。”林守德应了声,取了凳子,在架子处定了一处固定的位置。
邓远接过秦司衡手里的画,小心翼翼得递给林守德,林守德将画摆了上去。
等挂好后,两人相视一看,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秦司衡潜龙殿的内室里,挂了三十七幅画,放眼望去,画上之人皆是同一女子。
有的是那那女子穿着宫装的模样,有的是在窗前批着寝衣看书的模样,有的是那女子束了衣袖在院里跳绳的样子,有的是在咬着笔杆子凝思的样子,有的是在皱着眉喝药的样子......
画上的女子画的很灵动,仿佛随时会跃下纸来,唯有一副很是奇怪,画的竟是一个小太监,可走近了细看后,才发现,那小太监竟与那女子极为相似,不,确切来说,就是她。
再细看下,那画的最末端均有一行小字,不专注去看的话,反倒会遗忘了。
“囡囡,今日喝起养心汤,发觉从前确实错怪你了,着实难喝。”
“囡囡,你养的那匹小马,如今性子可烈了。”
“囡囡,我给你找了许多新话本,极有意思。”
“......”
往内室望去,一个男子正细细抚摸着画上女子的眉眼,他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嗓音里说不出的缱绻温柔,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喊着一个女子的小名。
几日后,钟容儿于连关山脉下了马车,被蒙着眼带进了一处隐蔽的涵洞,等进了内里,乌尔单才命人解开她眼睛上覆着的黑巾。
“王。”刚一下马车,就有一身着毛裘男子向乌尔单行礼,顺带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钟容儿。
乌尔单抬手免了他的礼,示意他带路。
那人虽有些疑虑的望着钟容儿,但始终没说什么。
“王,我们最新一次,已经能勉强做出更好一些的盐了,只是还是和成品不能比,赫山带您看下。”
赫山领着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成品仓库。
钟容儿一路观察,发觉这些人倒也不算完全没有进展,至少有些机器和现代的有许多肖像的地方,虽然做的没有那么细节,但再多琢磨些,自然是能成功的,果然事在人为。
赫山将新的盐取了一小罐子递给乌尔单,乌尔单粗粗看了看,递给了钟容儿,赫山明显楞了下。
“王,这.....”
钟容儿接了,对着光线看了看,确实很粗,还能看出许多杂质,显然这不能用来食用,若是作为简单的腌制的粗盐,也只能算是堪堪罢了。
“如何?”乌尔单出言问她。
钟容儿倒了一些在手里,伸出舌尖尝了一点。
“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
乌尔单眼睛一亮,“当真?”
钟容儿将罐子放在桌上,点了点头。
“赫山,即日起,这女子就跟着你们一同造盐,不得有误。”
赫山一脸错愕,“王?”
钟容儿见状,抬手打断,“给我一小部分人便是了,需得是手巧的工匠,做出成品后,你再来验看便是。”
乌尔单欲言又止,却终究点了点头。
“赫山,孤信任你,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赫山虽脸上有些不服气,但还是拱手行了礼,“是。”
临走时,乌尔单没忘记叮嘱道,“钟容儿,一月为期。”
“自不敢忘,还望大王也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等乌尔单的马车走远了,赫山还有些没出神。
“这位大人,麻烦您给我六位手巧的工匠,需得看的懂图纸。”
赫山瞪着眼睛,叉腰粗声道,“这位小娘子一开口便是要六位,眼下赫山去哪里给你找?”
钟容儿笑了笑,“这位大人,您的王还未走远,若是您不愿意配合,不如现在就追上马车?”
赫山脸色一怔,狠狠瞪了她一眼,就出了仓库。
冷霜见状,上前行了礼,“小娘子莫怪,这位赫山大人就是这般脾气,奴去同他说说。”
钟容儿摆了摆手,“不必了,他会办的,我们先去外头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