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在皇城西侧的琉璃宫举行,与东宫隔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程,穿着繁琐的太子妃服制,程蓁是一步路都不愿走。
得亏有步撵。
程蓁到琉璃宫门时,远远便听见靡靡丝竹声,一抹如玉的明黄身姿挺立如松,身后是宫灯千盏,映照着琉璃宫瓦,璀璨通明,如同白昼。
闻人璟转过身,一侧脸隐在晦暗中,一侧脸被灯火映得温润柔和,神情冷峻,看着她走近,向她伸出手,程蓁下意识的先后退了一步,“殿下何意?”
闻人璟顿时脸色一黑,见眼前女子一脸防备,想起昨晚两人在马车上摊牌的事情,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力,“孤不想听到诸如东宫不和的流言!”
闻人璟说完牵起程蓁的手,与她步调一致走入琉璃宫。
“太子殿下何时会惧怕流言了!”
“闭嘴!”
切!程蓁任由某人牵着手,侧过脸翻了个白眼。
先到的大臣,贵妇,世家贵子,贵女,纷纷起身行礼,乐停舞罢,宫廷舞姬纷纷退列两侧,跪伏。
程蓁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就怕一不小心踩到曳长的裙摆,不知是不是它的小心翼翼被闻人璟察觉,攥住她的手紧了紧。
闻人璟薄唇轻启,用两人才听到的声音道:“没事!”
这些人的目光,有尊崇的,有艳羡的,也有妒忌的。
程蓁在闻人璟身边坐下,众人亦纷纷落座。丝竹声重新响起,舞姬鱼贯而入,一派盛世酒宴的景象。
不动声色的扫视一圈。见到了一些生面孔,穿着皇子服,落座于闻人璟下首的便有两三位。
她只见过闻人豫,他依然那样龟毛的由身边的内侍换上自己的玉盏。
而他身边略微年长沉稳些的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向闻人豫打趣,而闻人豫一脸冷漠,没有接话的意思。
在场最为吃得开,且话语爽朗豪迈的人便是今晚的主角,李显将军,他坐在对面,一身武将的黑衣轻甲,挨着谢丞相,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李显身边,端坐一位玄衣青年,蜜色肌肤,相貌俊美,青玉冠束着高马尾,长眉凤目,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与谢衍之碰了碰酒盏一饮而尽,随后手执酒盏遥遥向闻人璟抬了抬,颔首,又是一杯饮尽。
“军营里出来的男子喝酒都那么豪爽!”程蓁不由赞赏。
“何以见得?”闻人璟饮尽一杯,酒盏磕到几案上,却见身边的人一杯果酒喝得有滋有味儿,根本没听见他的话,顿时气闷。
程蓁见自己小几上,琉璃杯内的液体散发着着果香味,便也不由自主抿了一口,入口便是清甜的果酒香气,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少喝一点,会醉!”闻人璟伸手阻止她伸向酒盏的小手,然后攥住。
程盏挑了挑眉,“殿下莫不是怕臣妾撒酒疯!”
“你没那个机会,孤会先把你敲晕!”
“就这酒精含量,能醉了我,跟你姓!”程蓁抽回手,不以为意道。
“你已经跟孤姓了,闻人氏!”
她瞪一眼自若品酒的闻人璟竟无言以对,呸,万恶的封建社会!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的感情真好,好生让人羡慕!”
忽然一道娇柔戏谑的声音让程蓁呛了一口,眨了眨眼睛,循声看向睁眼说瞎话的人。
你哪只眼睛看见感情好了,就因为摸了一把小手?以及日常互怼?
端王闻人桓睨了一眼身边的王妃,“说什么傻话呢,太子妃可是璟弟求娶来的,自然感情好,话说回来,你有什么好羡慕的,难道本王对你很差吗?”
端王妃以袖掩唇,轻笑出声,“王爷怎么还醋上了!”
端王妃举止雍容,性子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走哪儿都能跟人攀谈几句,一句玩笑话,本来是有意与太子妃活络活络关系,但被有几分心思的人听着,就觉得扎心了。
董怜音时不时撇过来的视线如果能化成箭的话,程蓁觉得自己已经万箭穿心了,而始作俑者却一点眼神也未从分给人家。
雲帝的姗姗来迟掐断了此番小插曲,只是大家不曾想到的是与雲帝同坐的女子这一次不是贵妃,而是弱柳扶风的皇后娘娘谢瑶姝。
董贵妃随后华服雍容,珠围翠绕,婀娜落座于皇后下首的位置。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行礼。
雲帝似乎格外高兴,上来便是一通寒暄以及对李家父子的各种嘉奖。
“皇上,羌族公主与使臣已在殿外等候!”雲帝身边的大监及时提醒道。
“好,快传!”雲帝笑道。
宫门处内侍监几声高声唱喝。
程蓁的注意力终于从眼前小几上的美食佳肴,移向出现在视野中的一团红云,夜晚的微风夹裹着奇异而熟悉的香气袭来,程蓁蓦然看向公主以轻纱覆面的脸。
“羗族公主银珠见过陛下,愿天神护佑您!”银珠是以羗族之礼叩拜,态度恭谨。
女子红裙上,是用金丝线绣制而成的某种花,花瓣密而不乱,舒展的花瓣若女子柔软纤细的腰肢,娇而不艳,惑而不媚,如同这个叫做银珠的女子。
微卷的长发,额间的血玉坠饰,这熟悉的装扮,是她!
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闻人璟道:“怎么了?”
“殿下不觉得此女子眼熟吗?”程蓁问。
“宣武门那日,隔得远,孤不曾注意到!”
“那日在祥瑞楼与董家公子打了一架的便是此女!她身上的味道儿我不会忘的,是她!”
“你是狗鼻子吗?”隔了那么远还能嗅到别人身上的味道儿。
“你--!这不是重点!”
闻人璟当然知道程蓁所要提醒的事,只是忍不住想要逗她。
和亲公主金蝉脱壳,比和亲队伍早一步出现在都城,必定有自己的谋划。
“公主为何要以轻纱覆面?”董贵妃问道。
对于美丽而年轻的女子,总有一种让人如临大敌的危机感,毕竟人家是来选婿的。
“或许这是羗族的一种特殊风俗!”皇后突然出声道,说完掩嘴轻咳,看起来身体确实如传闻一般,只是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赐座后,银珠向皇后颔首道:“皇后娘娘说得没错,我羌族女子在婚嫁日以轻纱覆面,只有心爱的男子才能亲自摘下!”
宴上在座的大多是未成婚的皇门贵胄,听见银珠的话,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莫不是长得不尽如人意,才故意这样一说,留着悬念,若真揭了面纱,发现是个无颜女,这可如何是好!”
银珠状似无意的扫过在座的众人,目光在某人的身上短暂停留,随后移开。
雲帝笑道:“这倒是有趣!这里坐着雲都最好的儿郎们,银珠公主可是已经有了属意的!”
“噗-咳咳-!”程蓁实在没忍住,雲帝怎么有一种王婆卖瓜的既视感。
后背被温热的触感抚了抚,帮她顺了气,抬头,便撞上闻人璟嫌弃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