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鸢儿才十六岁，短暂的人生里，能令她感慨忧虑的事物并不多。

在外人面前她几乎是完美的，娇艳众生，是高不可攀的白莲圣女，可她终究还是一个情窦初开不怎么谙意世事的少女，唯有师傅是她唯一的亲人依靠。

白莲教的这十六年里，她杀人无数深知人心险恶，却不知人心其实也可以有很多别样的情感。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这些仿佛都是她这十六年里本该拥有却又缺失的东西。

而今朝，在这个同样年轻的少年身上，唐鸢儿却仿佛看到了一切她先前未知的情感，喜怒都是那么的真实。

终究是人生无左，她恰好遇见了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要看清楚，她很想知道，隐藏在沈秀眉间的那团迷雾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那你呢？”唐鸢儿轻声道。

“我？”沈秀轻笑一声，道：“当然想啊！权倾天下、美玉佳人，谁人不想呢？”

沈秀仍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犹自喃语：“小时候我爸总带我去厂子门口那家粥铺里吃包子，带我去吃路边五块钱一碗的砂锅烩面，那时候我以为世界上美味的东西便莫过于此了。后来上了大学，第一次吃KFC，我终于明白，原来世界上还有许多比砂锅会面更好吃的东西。再后来到了这里，我才发现……”

沈秀忽然回头看向她，那清清澈透人的眸子里，甚至能清楚的看见远处山河……

“原来这世上最美味的，莫过于饿了三天后的一碗肉汤。”

唐鸢儿静静地听着他自嘲般的喃语，对眼前这个面容消瘦的少年，似乎有了更多的了解。

原来，他一点儿也不快乐……

宁静安详的气氛里，四目相对、凝视许久，彼此心头似乎久久不能平静，四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断此刻安静的氛围。

于是，沉默中，沈秀的目光渐渐变得幽邃起来。

“如果有天我不幸死去……”

“不可能！姑奶奶没让你死，你便死不得！”

唐鸢儿好似瞬间变得紧张，眸中下意识拂过几分慌乱，接着露出一抹怒意，冷冷盯着他。

“好吧，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诶？我为什么要打‘比方’呢？”沈秀摇头苦笑，又自言自语，神经似乎有些错乱。

“啊？”唐鸢儿的愤怒情绪还未宣泄完，便被沈秀一言打破，没好气道：“我哪知道你为何‘打比方’！”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其实是想问……”沈秀眸光深切地盯着她，轻声道：“如果有天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唐鸢儿一呆，俏脸迅速泛红，慌忙扭过头，沈秀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她低若蚊讷的声音，抬脚轻踹了他一下。

“我……我为何要记得你？你这……登徒子，死都死了还让人不得安生？”

沈秀委屈极了，好歹也算在这大明朝走过一遭，想要被人记住，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

………

本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却正在遭受着两世为人前所谓有的危机——生死！

白莲教的暗杀绝非小觑。

虽然上次侥幸躲过一劫，但沈秀很清楚，在这个新的白莲教主未确立之前，危险永远不会解除。

深夜，星空笼罩大地。

沈秀倚着栏杆望向远方明月，幽然之中，轻声叹道：“我不杀人，人却来杀我，唐姑娘，时至今日，你还想劝沈某做这个白莲教主么？”

唐鸢儿看着他的背影，美眸中露出几分复杂，叹道：“你若需要，我可以帮你……”

沈秀轻揉了揉额头，转头笑看着她：“还不至于，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不必你说，我也绝不会对你客气的。”

不多时，一个负责巡查警戒的山贼小跑回来，冲着沈秀喊道。

“启禀当家的，山下有动静了！”

“放他们上山，命孙不二准备好火油檑木，随时准备动手！”

月光照映在沈秀消瘦的脸庞上，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晰，唐鸢儿甚至能看到一抹强烈的杀意随着周身扩散。

“沈秀……杀了他们，白莲教就再难有你容身之地了！”唐鸢儿神情很复杂，低垂眼眸，纤手放在腰间的软剑上。

“区区一个白莲教而已，沈某不稀罕！”沈秀冷笑。

毕竟只是少年，即便沈秀两世为人，可面对死亡却再也无法冷静，明知今后之危险，却也不愿任人宰割。

听着沈秀略微颤抖的声音，唐鸢儿心底里某个部分似乎被狠狠撞了一下，

危险来临之前，看似软弱的他却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果决，前一秒还怕得要死，下一秒却变成了疯子……

一阵凉风吹过，山下终于有了动静，火光与檑木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喊杀声瞬间响彻云霄。

半柱香之后，喊杀声渐渐削弱。

孙不二果然不负众望，带着七八个被绑成粽子的杀手回来了，本就是一场早有准备的伏击，眼下这个结果，可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场伏击战，黑风寨完胜！

冲着沈秀抱拳拱手，孙不二大笑两声：“当家的，一共二十六个，死了十一个，跑了四个，剩下的全在这儿了！”

沈秀脸上带着一层还未散却的冷汗，却笑得很灿烂，如同他那日在小酒馆里与唐鸢儿初见时的模样，那笑容很甜有很温暖，仿佛在看一场无关己要的电影。

“不出意料的话，未来几日内应该不会再有人来送死了。”沈秀眼中露出凶光，冷笑：“把这些人的四肢全部打断，扔下山，黑风寨不养闲人。”

孙不二楞道：“不审问一下么？”

沈秀笑容不减，悠悠地道：“问个屁！老子是山贼，不是捕快，审问这种事儿不在咱们业务范围之内。”

那些被俘虏的白莲教杀手们根本没来得及求饶，便被打断了四肢，惨叫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眼看那些刺客被孙不二打成了一级残废，沈秀眼皮都未眨一下，忽得又道：“等等，把那个刘玄礼也给老子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