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宫女再次来禀:“皇后娘娘。”
“嗯?!”遥夭望向她,“怎么了?!”
宫女这一次,面有和缓:“皇上今晚歇在了御书房,并没有去别的娘娘宫里。”
遥夭一笑而过,“原来就是这个。”
她微微安静后,道:“以后就别来禀报了,皇上有皇上的自由,如果被他知晓,本宫在打听他的行踪,他一定不会高兴的。”
宫女皱了皱眉,万般疑惑,却只能道:“是。”
在她转身离开时,还想着,皇后娘娘,也许会像昨天晚上一样,突然把她叫住,收回方才的话。
可……
叫是叫住了,只是,说的却是:“明天收拾一下,我们回凤栖宫。”
宫女转身脱口而出:“为什么?!”
遥夭待人和善,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解释:“皇上不能一不去后妃宫里,就在御书房将就歇下吧?!”
她眼眸微空:“龙吟宫本来就是皇上歇息的地方,本宫不过是:物归原主。”
她笑了笑,自嘲至极,是啊,物归原主。
佛说,这一世与谁相遇,必定是上一世有所亏欠,没有还完,因果轮回,才有了这下辈子。
可人的缘分终有到尽头的时候,也许,是他们都已经还清了,上辈子留给对方的债,所以,自然而然地便开始走下风,开始离散,甚至开始各自安好。
她自然没有注意到,暗处的影子那细微的一动。
不久,传到了御书房里的弋却深耳朵里。
他寂静,令人怀疑,一个皇帝也会因这些感性的话,为之动恻隐之心吗?!
百姓们只愿意相信、关心自己的烦恼,后宫嫔妃们只在乎得失,龙吟宫里的那位让人捉摸不透,像风,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留,什么时候会走,也不知道她为何留,为何走。
暗影的生命里只有效命二字,乍一看过去,是不是众生平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说悲惨,悲惨一样,说都凝神于自我,也是一样……
“去吧。”二字出口轻缓,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暗卫退下了。
烛火摇曳,碍着人的双目,此刻倒觉得不明不白的晦暗挺好,不是彻底拥有,却也没有彻底失去。
如今这样,便真的好吗?!
翌日。
一道圣旨毫无预兆地赐下来,遥夭跪地接旨。
惊然自己所听到的:“皇后,必须住在龙吟宫。”
只这一句,再无其他。
太监见了,也是一愣!
随后笑容满面地合上圣旨,放在了遥夭高举的双手里,轻扶着皇后娘娘站起来,道:“皇上可真是恩宠皇后娘娘啊!”
遥夭握紧这道圣旨,她不是那么轻易被冲昏头脑的人。
她道:“皇上现在在哪里?!”
太监立刻回:“皇上在御花园……”
遥夭直接走了。
太监:“……”
帝后,真是鹣鲽情深啊!!!
一路小跑,遥夭逛了半个御花园,才碰到他。
他长身玉立,她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在看什么。
微风轻掠过的湖面,不复平静地泛起荡漾,他正在看着,目光不动,一定要看到那湖底深处似的。
可他面色平静,旁人若不仔细观望,恐怕只会认为皇上又在动脑筋了。
可不就应了那一句:帝王心术万人信,帝王心事无人知。
遥夭心奇妙一静,迈步走向了他,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身。
“皇上,臣妾来是要归还你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他明知故问。
“龙吟宫。”
他这才看她一眼,“你当那是什么地方,你想要留,就留,想要走,就走?!”
遥夭哑言。
弋却深眺望着远处的假山:“以前,朕拿你没办法,只能相让地盘的时候,也不由生出世事难尽如意之感,你倒好,竟要怎样就怎样?!”
“……”
“怎么,你和朕不在一个世界里?!”
“……”
遥夭心想,怎么话一句接一句……她都没空说她是为他着想。
“御书房不是休息的地儿。”最后她笨拙地说出这句。
却不曾想,弋却深非常淡定,非常冷静地说:“朕知道了,以后朕从御书房回你的龙吟宫就是。”
遥夭心想,那是你的龙吟宫。
可不对啊,她望着他:“你认为,我在耍手段,逼你回来?!”
弋却深看了她一眼,特别置身事外的平静:“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遥夭:“……”她怎么觉得很重要呢,重要她想跳湖自证清白!
遥夭被气回去了。
这世上最难过的便是,你动情动绪,他无情无欲。
你就算有再多的解释,望着他那副与他无关的样子也说不下去了。
遥夭回到宫里,这还有人等着呢!
宫女往前走了两步:“皇后娘娘,还走不走了?!”
遥夭闭了闭眼,如今倒是真想走了,可走得了吗?!
她道:“算了。”
“啊?”
遥夭一拳,指关节轻敲桌面,苦笑认输:“与天与地斗,别与你心上的人斗。”
宫女:“……”
这真是一对古怪的帝后!
皇帝不来,却硬要把皇后娘娘困在他的宫里。
皇后并不把这当做恩宠,还想要离开……
两年里,她见惯了后宫中那些主儿的争斗,现在真是有点看不懂了。
怪不得,人家能做皇后,很显然,跟后宫里的那些,就不是一界儿里的。
遥夭在院子里种下了一棵梨花树。
她喜欢上梨花,在到了人生的某一段时。
却并不是为了纪念某个人,某段时光。
但当这件事被皇帝知道后,皇帝连眼皮都没有抬,干脆利落地撂出两个字:“砍了。”
于是,遥夭连一棵树,一些花都保不住。
以后她想她也不会再养了,保不住的东西,就把机会让给别人。
这几天夜里,皇帝都来了龙吟宫。
他们同榻而眠,却背对着背。
他真的就像一个皇帝,尊贵,不容人轻易触碰衣角。
她真的就像一个皇后,在他上早朝不得不起来的时候,她提前将衣冠整理好,然后和宫人一起替他正冠。
再和宫人一起,目送他离开。
然后,才是真正属于她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