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我知道,他不过是上位者的心态。”
“可上位者那么多,只有他愿意注意到我,只有他蹲在我的身边,给了我温暖。”
荪篱多想告诉眼前这个还沉浸在已经过期了的温暖中的女人,他们之间也许唯一差的,便是遇到的太晚。
“如果我早一些看见你,我也会……”
可是他的欲言又止却被遥夭直接打断,她说:“你不会的。”
荪篱痛苦横生:“你到底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遥夭摇了摇头,冷静地告诉他:“你当初是官家公子,你注意不到角落里的我的。你会走到我面前,却也要你注意得到我才行啊,这不怪你,怪的是阶级。”
“那皇上呢?当初他又怎么会注意到你?!”荪篱深呼吸一口气,纵然是他,也摆脱不了这种阶级的诅咒。
遥夭微笑道:“他本就心怀天下,离宫而来,本就是为了看看我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所以,他出现在我的眼里,是注定,是宿命,而我爱他,也是。”
荪篱又喝下一杯酒:“现在,竟也还爱吗……”
“爱,但不一定要在一起了,因为太累了,我累,他也累。”遥夭跟着仰头喝下杯中酒,“所以,我离开。”
“是你,主动要离开皇宫,离开皇上的吗?”
“嗯。”
荪篱多想听到的是,不是。
世人都认为先离开的人绝心绝情,却何曾了解过他们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真正的牺牲,全都被藏起来了。
“这样你该有多痛苦呢……”荪篱黯然神伤,“你一向是利落地让别人痛苦的人啊!”
遥夭安静了几秒,也没再说话,自斟,自饮。
夜上天头,繁星密布。
相府里的管家来带着醉醺醺的荪篱回去了,可荪篱不肯,他甚至冲过去按住了遥夭的肩头,脑袋空白地望着她熟悉的面容:“听着,我不管你和波斯的阿嘎多有什么关系,也不管你的心中多爱皇上,可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啊,我一直都等着你啊……遥夭,为什么你就不肯分一点的爱给我呢,为什么!”
遥夭僵立当场。
“青梅竹马,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义,你要我怎么去爱另一个陌生人,你要怎么去爱……”
“我的心里,全都是你,一直一直全都是你!”
客栈二楼,顾落却小心翼翼地看着身侧她夫君弋静深平静的脸色,遥夭怎么也当过皇家的人,荪篱身为臣子,竟敢觊觎多年!
这不是在打皇家的脸嘛……
更乱的是,有一名蓝衣女子迈步走进了客栈,已绝望地看着荪篱,“你还认识我吗?”
蓝衣女子望着眼前只一心凝着别的女子的,她的夫君,那颗始终守候的心也啪的碎了:“原来,真的是等不到的啊?!”
无论她怎样的关心,怎样的守候,她甚至来找他,他都看不见她的。
遥夭眼底逐渐崩溃:怎么会这样呢……
然后,蓝衣女子冷冷地望着遥夭:“皇后娘娘果然是有本事。”
遥夭:“……”
蓝衣女子已经转身离开了。
偏偏在她离开时,荪篱安静了下来,醉晕倒在了管家的怀里。
“那奴才就先带公子回去了。”管家尴尬地望着遥夭。
遥夭点头。
她转身时,见到了站在楼上走廊的顾落却,那就更窘迫了,本来也是没什么,可婆婆在这里,她就有一种被抓轨的感觉。
可是在她踏上台阶后,却听到顾落却一句鼓励:“遥夭,你有权利开始你的新生活。”
遥夭愣住。
犹豫了一会儿,她才点点头。
顾落却道:“但这荪篱实在不适合你,因为他有家世。赶明个,我给你挑几个好的,你自己选。”
遥夭这就“……”
她慌乱地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母后,真的,我不需要,我只想好好陪着景儿他们的……”
顾落却挑眉:“恶是那荪篱缠着你怎么办呢?所以啊,你需要的。”
遥夭:好像有点明白她婆婆在想什么了……
轻咳两声,遥夭说了声:“母后,我困了。”赶紧回头跑到屋里躲起来了!
……
可是第二天,遥夭却是躲不过去了,竟然在客栈里,就那么相了几个翩翩公子……
顾落却统一介绍:“我的干女儿。”
遥夭:“……”
这件事自然被暗影传到了宫里,弋却深听到后,冷着脸一天不曾用膳。
到了第五天,暗影又来报,还是顾落却带着遥夭去见优秀公子的事,连他都忍不住开口问:“皇上,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弋却深从奏折里抬起眼皮,那平静的目光却让人不寒而栗:“你很着急么?”
暗影:“……”皇上,天地可鉴,下属我是为你急啊!!!
弋却深,啪的一声,丢下了手里的奏折,“放心,她看不上那些人。”
皇上,你是在对谁说:放心?!
暗影心中跳了一下,抱拳道:“是。”消失了。
他大概是纵观历史,第一个有幸感受到君主情感的暗影……
客栈中。
荪篱今天来告诉遥夭,他休妻了。
搞得遥夭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关我什么事?!”
她无奈地忍住了,“荪篱,你太冲动了,我看得出来,你的妻子,是真心喜欢你。”
“我不想再耽误她了。”荪篱凝望着遥夭,“也不想再耽误自己了,此后,若你依旧不属于我,我宁愿独身一人,一辈子。”
“……”遥夭心里忍不得一动,连她和弋却深都变了,最后竟然只有荪篱没有变,分明在她心底里,一直都是觉得前者长长久久,后者不过是一时喜欢罢了。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看错了罢!
她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你是臣,即便我已不是你的主,你我都不可能在一起,你这是何必呢?”
“你遥夭从来都不是在乎天下人目光的女子,我也不是,为什么不能?”
“因为皇上不会允许,他过去的女人,最后成为了他臣子的妻子。”遥夭告诉他,“而且,荪篱,我对你,一直都很内疚,却从未有过爱情,我只怕这场梦最后会伤到你。”
“我不怕伤害。”他却固执道,“如果伤害我的那个人,是你的话。”
他若这样讲,遥夭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啊。
她:“好吧。”
她终结了这场谈话,可荪篱并不愿意,他甚至有心怀念过去的为难:“从前,不敢跟你说,是怕说了,连朋友都做不成,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如今,竟然有一种想要彻底拼一拼的感觉。”
遥夭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傻子。”
他却只是一句:“我习惯了。”
这一幕,自然也被暗影全数禀报给了帝王。
当晚,弋却深面无表情地发了一顿脾气,原因是,在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太监将后宫牌子端上来给他选,什么时候不行,偏偏是这个时候?
也不管是不是时候到了,弋却深直接让这太监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深更半夜,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近来脾气越来越大真正的原因……
第二天。
荪篱相邀遥夭去游湖,遥夭为了避免见翩翩公子,就答应了。
可他们谁也没想到,忽然从湖底中跳出了一群黑衣人包围住他们,那一刻刀光剑影,让她看不清任何人。
只觉自己突然被荪篱抱住,听到他忍痛的闷哼,才彻底回过了神:她望着眼前的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却还剩下几个针对他们的人,却在见到荪篱替遥夭受伤之后,以及赶过来的官兵后,赶紧走了。
“荪篱……”目光里寒意一退,遥夭如梦初醒地低头望着荪篱。
他已面色惨白,却含笑望着她:“还好小时候,念功,有你在我身边陪着,让我不敢偷懒,否则今天,我们就共死了。”
遥夭咬着牙,含泪对那群僵立的官兵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太医……不,一部分人去追那群黑衣人人,来几个把荪篱抬上轿子,回客栈,快!”
客栈里,有春生,无论荪篱受伤的多严重,春生都可以治好他的,都可以的。
遥夭再看向怀中人时,却见他已人事不省地晕厥了过去,心中竟是一痛,怎么会有人经过时光的打击却依然跟小时候一样天真傻气呢?!
他可以把信任全部交付于她,也可以把整条命都给她,他却压根考虑不到她的压力,她知道他不是存心不考虑,他真的考虑不到,这么傻的人,让她以后还如何能看着他受伤而无动于衷?!
怕是半句硬话,也不忍心再说了。
遥夭摇了摇头,已守在了床边。
春生急忙赶来,将刺进荪篱身体中的那把剑取出来后,就给他治疗……
遥夭的手,被荪篱紧紧地握着。
荪篱咬着牙忍痛。
而遥夭另一只手里,捏着手帕,不时地替他擦着额头上,脸上的冷汗,一双水眸担忧地望着他……
门口,顾落却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里挺不好受的,这么好的媳妇,可能真的要成为别人家的了。
都怪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啊!!
弋静深突然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道:“遥夭不是分不清爱和感谢的人。”
顾落却呵呵了一声:“那感动呢?!”
弋静深蹙眉:“什么意思?!!”
“我是女人,我自然知道女人在想什么,终究,女人还是无法抵抗对她们好的人的。我是怕,遥夭有一天,欠荪篱的债,再也还不清了,遥夭会和荪篱有另一种意义上的牵扯,冥冥中变幻无穷,谁说得准呢?!”
弋静深沉默,明显把顾落却的话听进去了!!
顾落却看他一眼:“你还是写封信给你那个儿子罢!告诉他,他是不是真的放弃了遥夭,若真是,我就给遥夭置办嫁妆了!”
弋静深:“你急什么!”
随后他甩袖而去。
顾落了心想,女人就那么几年好光阴,她怎么能不为遥夭着急呢?!
呵呵,等将来嫁景儿他就该体会到她的心情了。
不过他们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
顾落了都忍不住感慨一声时光如水,逝去的太安静也太快。
……
遥夭趴在床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荪篱醒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她。
他轻轻伸手,动情地抚着她的黑发:“遥夭,我会用命,守你余生,谁也伤害不了你!”
他最后疼得再次闭上眼睛,却没有看见,遥夭眼尾的那滴泪。
在她生死一线时,她的心中人坐在宫中成君主睥睨天下,在她相思难熬时,她的心上人夜夜翻牌,恩宠他的妃。
可却还有一个人,被要了命,也想先护她周全,护她再不受伤!
遥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望着荪篱,一会儿后,才离开了。
可这一夜注定她难眠。
……
宫中。
良妃愕然地听着跪在地上的人的禀报:“你说什么,本宫让你斩草除根,你却伤了相爷家的宝贝儿子?!”
跪在地上的人闭嘴不语。
良妃狠狠补充道:“而遥夭却安然无恙!你确定你没有跟本宫开玩笑吗!!”
“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让娘娘听到遥夭的死讯。”
她还能怎么说:“滚!”
良妃头疼地按住太阳穴,她不信遥夭的命能那么硬,一次两次都杀不死,一次两都恰好有人相伴!
早知道,她是必须杀了她的……
为了她的孩子能走上九五之位,不再被人欺负,她什么都愿意做!
当然也为了……
她的恐惧。
她怕,怕遥夭再被接回宫,也怕皇上眼里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
良妃闭了闭眼,她绝对不会让遥夭再有机会进宫!
因为那意味着她再一次输给了她,绝不!!!
……
最无常应是,得而总复失。
最刻骨相思,该何种句式,红梅白雪知……
弋却深落了笔,刚打算歇下,就听得一句:“皇上,皇后娘娘遇刺了!”
他目光一凝,盯着白纸上的两行字,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还好被荪篱大人所救!”
他拳头已经攥紧:“她可有受伤?!”
“未曾,倒是荪篱大人为保护皇后娘娘受了伤……”